(白玉堂同人)[白玉堂]风吹衣(65)
陆采莼左抹一把泪,右揩一把泪,见状,呜咽了一声:“做甚么?”
白玉堂道:“你站得太远了,我现在走不大动路,没法上前抱你。”
陆采莼破涕为笑,快步走上前,小心地躲着他的右臂,俯身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脸靠着他散落在肩的冰凉长发,又是哭又是笑。
旁的邻人一边鼻子里嗅着锅里喷香的鸡汤,一边暗想:这对兄妹感情真好哇。
白玉堂轻抚她的背,道:“你伤得也不轻,平时就好好歇着,不必担心我。”
陆采莼只是哽咽,并不接话。
正在此时,邻人问道:“姑娘,你瞧这锅里的鸡汤——可算是炖好了?”
陆采莼这才觉察邻人阿叔还在旁边,忙松开了白玉堂,轻咳一声,快步走上前,向锅里瞧:“哎,正好。我这两只手都不方便,可否能劳烦阿叔,替我将汤盛到碗中?”
三人围坐在桌前,桌旁搁着火盆,炭火烧得正旺,烤得一屋子里都暖烘烘的。陆采莼另用红糖和鸡蛋熬了粥,摆了调羹,三碗都摆上桌。
在炊房时,陆采莼便和邻人一道,拿筷子把鸡肉撕成丝,剔了骨头,撒在汤里。她心中担忧白玉堂右手受了伤,用不了筷子,他生性最是要强,左手使不动筷子,要让人来喂到嘴边,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
白玉堂右手垂在桌下,左手把着调羹,一勺一勺把汤水和粥舀起来吃,面上看不出异样,陆采莼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到中途,三人讲起话来。白玉堂问:“六妹,下山之时,可还曾遇上什么险事?”
邻人道:“那可不遇上狼了么?山里的野狼多得很,每晚上都嗷嗷地叫,骇死个人。”
陆采莼笑道:“运气不好,确是遇上了狼——不过,本姑娘身手敏捷,没叫狼伤着分毫,还扔了两匹死狼在山上。阿叔,你若愿意裁两张狼皮做氅子,或是开春了上集市里卖,得尽快挑个近些的日子,上山捡回来。”
邻人惊诧,上下打量陆采莼,道:“姑娘竟有这等本事——不过也成,这狼扔在山上,也是给山吃了,捡下来做一件皮袄,也是好的。”
陆采莼道:“我二人恐还要劳烦阿叔照料几天,不知阿叔意下如何?”
邻人道:“你们兄妹俩要甚么,想让老汉帮甚么,尽管开口。”
白玉堂道:“另有一件,还盼阿叔应答。”
邻人道:“郎君直说便是。”
白玉堂道:“切不可讲我二人上山受伤之事讲出去。这山里很有些怪异之事,若是讲出的话,恐给我二人招来杀身之祸。我二人这性命丢了不打紧,只是连累阿叔,心中毕竟过意不去。”
邻人之前瞧他们忽搬来村中,举止打扮与村人有异,便隐隐猜不是寻常人。如今对方既然这样讲了,邻人忙一口应承下来。三人也就甚洽地讲起了别的事。
收了碗筷,白玉堂与陆采莼向邻人告别,回了自己屋中。生起盆中火,两人相对地坐着向火。陆采莼问道:“五哥,这山上的冲霄楼,你有甚么打算没有?”
白玉堂道:“这楼中机关如此之多,甚至连在渊馆中的兵士都不知其中玄妙,必然是藏了极隐秘的东西。到时候恐怕还是要上山一趟,想办法破了这楼。”
陆采莼忍住不去看他几乎动弹不得的右臂,小心翼翼问道:“这楼中如此凶险,不若我给师叔书信一封——儋州离襄阳说远,也不似去汴梁一样远,他脚程快,不到半月,便能赶来了。”
白玉堂摇头道:“昨夜里闯楼,已然惊动了在渊馆的人,恐怕他们已着手在把物什转向他地了,实在耽搁不得。”
陆采莼不肯提他伤势,思忖了半晌,只得问道:“五哥对破这冲霄楼,可是有了甚么想法?”
白玉堂道:“这楼中阵法机关似都依照八卦而设,既然有例可循,那便是给人走的。一楼是铁屏阵,二楼是弓箭阵,三楼生死门,走得对了,那机关便不会触发,显然通晓楼中机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也能平安走下来。”
陆采莼颔首:“这话倒也有理。不过,这楼统共五层,我一路望上走,只觉一层更比一层难。那在渊馆后面还守着兵士……这实在……”
白玉堂道:“我也知六妹心中忧虑,但不破这冲霄楼,我心恨难消。依我现在的状况,七日之后,能再上山。”他将左手绕过去,轻轻把住几乎使不上力气的右臂。
陆采莼见状,眉渐渐攒起,她望白玉堂颔首道:“依五哥的,七日后再上冲霄楼。”
此后五日,两人身上的绷带渐渐拆解下来了,那伤口虽未痊愈,却也不像之前那样碍事。
白玉堂自钻研着左手使刀,虽短短五日难成气候,但准头和劲力好歹是有了。右臂虽时常疼痛,但咬牙也能忍下来。陆采莼手掌的伤是最重的,一度不能抓握,但缠了绷带,也还能应付。
夜里,两人对着雪地长谈,陆采莼企图撕自己绕着手掌的绷带,但痂虽长得差不多了,但撕下来还是难的。在屋中烘了许久的火,只觉伤口发热发痒,似有万蚁噬咬,痒得她恨不得把手掌往糙石头上蹭,总惮于不小心又伤着了。
白玉堂见她低头抠着绷带上的棉丝,一幅恨不得带着皮撕下来的模样,不禁出言提醒她:“忍着些,到时候流血,又不好收拾了。”
陆采莼直叹气,道:“也不知道这纱布撕下来后,手掌会变成个什么样子。我以前见过那伤的重的,脸上一片都给人剐下来了,到了老时,面上连皱纹都不生。你说,我这手掌到时候会不会连掌纹都没了——那算命先生怎么给我摸手看相?”
白玉堂先是笑了她一阵杞人忧天,再想到了自己的伤。他轻轻活动着右臂,由于伤重,如今他右手几乎连薄薄一只瓷碗也端不起来。他望着自己近乎废掉的右臂,却笑了,跟陆采莼讲:“若是从前的我,指不定现在连寻死的心思都有了。”
陆采莼万没想到他肯同人摊开了讲这话,心中一震,面上却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瞧五哥寻死不至于,但在榻上躺个三天五天,唉声叹气,该是有的。”
白玉堂哂笑一声,道:“六妹该知我有一个嫡亲的长兄,是英年早逝了。”
陆采莼点点头。白玉堂的兄长白锦堂,才是原先与陷空岛其他四鼠结拜之人,后来因病逝世,这才是白玉堂替了他兄长名号。此时讲这事,陆采莼一时不知他是甚么意思。
白玉堂道:“兄长病重之时,有人说,请塞北某个神医,或许能有那回天之力,把兄长救回来。我身为兄弟,自然是打头阵去请那神医的。到了塞北,那郎中不肯见人,只让他手下弟子传话,偏要我替他破个甚么阵法。我一时气盛,想着破了阵,把他请回陷空岛,替兄长看病,便在他谷中住了一月,只为破阵。那阵只破了一半,陷空岛便来了消息,说我兄长已然殁逝。我立那阵中,你可知我想甚么?”
陆采莼道:“五哥也莫自责。从陷空岛上塞北,足有两到三月的路程。或许非是五哥未破阵,误了阿兄的病症,只是那路太长了,赶不及罢了。”
白玉堂微微摇头,道:“我固然是为兄长逝世难过,但心中还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在想,我若是立刻拍马赶回陷空岛,这阵留在此处,另给人破了,该如何?”
白玉堂把这话讲出口,终于常常吁出一口气,自嘲笑道:“少年心性至此,要强好胜,连二哥骂我时,都说的是我这样活不长久。”
陆采莼一时讲不出话来,眉渐渐拧起,眼睛看着白玉堂,心中莫名是难过。
雪霁后,月光如练,苍宇澄明,白玉堂微微抬起右臂,搁在膝盖上,垂着眼睫。他转过头来,弯了嘴角,问陆采莼道:“你可信了,若是以前的我废了右臂,确是不能与眼下这般坦然受之的。”
他看着陆采莼,道:“多亏你,六妹。”
陆采莼不解,白玉堂见她缓缓瞪大眼睛,笑道:“我常想,若是我觉得废了手臂,还是和以前那样,只觉是天塌下来的事,寻死觅活,大概六妹也会瞧不起我罢。”
白玉堂看着她的脸。额上擦伤不曾愈,颊上还有箭矢划痕,但少女明眸清亮,秀丽不减。他道:“我另想的是,我得对得住六妹千辛万苦把我从冲霄楼中救出,对得住你给的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