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同人)[白玉堂]风吹衣(4)
书生刚去不久,众人待将散去时,只有一人未有去意。这是个颊上生着尺数长浓密大髯的灰衣男子,身材魁梧,五旬上下光景,奇异的是他一双澄绿的眸子,一部须髯在油灯的映照下竟隐约带着檀紫色,光泽流转。待众人去得只有零星数人,他才走进屋内,开口问那仍伏榻痛哭的仆僮道:“可否给某瞧一瞧伤势?”
仆僮哭得岔了气,恍恍惚惚地答应了。
“冒犯了。”紫髯伯低声道,轻轻翻开秦之海衣襟,袒出左边胸膛。仍守在一旁的店小二见了那情状,倒吸一口凉气。碗大的淤青盖在尸身胸口,覆住正是心口,与仆僮所言情状严丝合缝。紫髯伯伸手在淤青上按了按,只觉皮下骨完好,用眼瞧,只能觉是损了皮肉。仆僮见状,眼泪簌簌便下来了:“我家老爷一生清正,想不到到头来竟遭了这等毒手。”
紫髯伯微微思索,朝店小二问道:“你可知这胡四郎是甚么来头?”
店小二道:“这胡四郎是一年前来投奔他兄弟的。他先前是做甚的,还真不清楚,据说屠夫、挑夫、盐贩子都做过。”
“你平时可见他耍枪弄棒,或是有奇技在身?”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屠户罢了,也就是力气大些。”
紫髯伯沉吟半晌,问那仆僮:“你扶你家老爷回客栈的途中,可还遇上甚么人?”
仆僮叫道:“对了!俺老爷先前只是有些喘气,可是途中一个瘦高汉子无端凑上来,说是要助俺,便同俺一起扶着老爷。那汉子还关切问俺老爷伤着了何处,俺老爷指了指心口,那汉子见老爷喘不上气,便叫俺帮老爷揉揉,俺依他做了,可没甚成效。那汉子说是俺气力太小,就亲自给老爷揉了揉。片刻,那汉子见接近客栈,于是推脱说自家有些事儿没做完,撒了手便走了。他一走,俺老爷便全身抽动,吐起白沫来……后来……后来……”仆僮哽咽。
“是了……小兄弟你莫哭,你说说那人详细相貌。”
“……那汉子三十岁光景,白净面皮,细眼上吊,胡髭稀疏,其他的俺就记不得了。”
店小二问道:“难不成胡四郎不是行凶之人,这汉子才是?”
“不敢断言。你们也莫要把此事声张,与官府更是说不得,只怕这其中有甚么别有用心之人。”
“敢问侠士大名?”仆僮急急问道。
紫髯伯笑了一笑,道:“江湖兄弟抬爱,送了一个‘北侠’的诨名与某。”
小二打量一番他腮上紫髯,惊道:“您……您便是北侠欧阳大爷?”言罢,便扯过仆僮来,叫道,“欧阳大爷为你主持公道,还不快谢?”仆僮心里明白,忙扑倒在地,咚咚便是两个响头。
北侠欧阳春扶起仆僮,向店小二问话时却岔开了话头:“你可曾记得与某同行而来的那位姑娘?”
店小二即刻忆起欧阳春所指,道:“俺记得清楚得很。”今日与欧阳春一同住店的确乎有个少女,摸约十七八岁年级,生得皓齿明眸,娇俏伶俐,穿着绿衣黄裳,还曾在桌上撒娇央着欧阳春点清蒸鲈鱼尝尝来着。店小二只道那是他明珠,今日下午还见她一身灰衣打扮出门,不知作甚去了。
“待那位姑娘归来,劳烦你给她捎个话儿,便说某出门数日,让她在客栈待某回来,万不要贸自出去寻某。你且记牢了。”
“俺不会忘的,大爷只管放宽心。”小二连连应承。
“如此便多谢了。我且去了!”欧阳春颔首,身形一闪,出了房去,须臾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不时,书生带着两个公人走进店中,众人又聚拢来。书生高声道:“小生为秦大人写了状纸,已上呈县令,他老人家十分重视此事,命小生领这两位官爷来,将秦大人尸身带回衙内。是时,已有几位捕头在追捕胡四郎这恶贼了,大家只管放心!”
顿时一片“明镜高悬”“青天老爷”的赞誉之声沸腾起来。而在这一片欢呼当中,无人见这书生退到了一旁,悄悄从正门溜了出去。
店小二与仍在抽噎的仆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记起欧阳春的吩咐,并未提起中年汉子的事情。待公人搬挪秦之海的尸身之时,仆僮默默跟在了两人身后。一公人却转身斥道:“你是甚么人?官府办事,莫要掺和,快往旁躲去!”小二正要上前解释,却给公人凶煞的目光吓退了回去。
此时,店东方从店外回来,见了客栈中一片混乱熙攘,不由问道:“店里出了甚事?”
有人回他:“出了人命了……”
“你说甚么?”店东大惊失色,气急惶然之下脱口:“这甚劳子腌臜事,落在俺店里!”此话一出,立遭众人侧目唾骂。店东不晓情状,便如煮了饺子的茶壶,甚么也道不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无法,他嘟嘟囔囔又出了店:“这儿是陷空岛卢家庄的盘口,寻那几位爷来瞧瞧这事。”
距店东刚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公人抬着秦之海尸身下楼。收拾碗筷的店小二便见一个纤细的灰衣人影闪进客栈。定睛瞧去,正是欧阳春要捎个口信的姑娘。
姑娘怀中环着一大坛酒,进门来便将酒撂在近门的桌子上,她嘴里喃喃叹着:“夜风吹得真冷。”言罢还打了个激灵。店小二见她扯了扯身上的短褐,又自言自语:“松江里那个恶煞真要人命。”再细瞧,发觉这姑娘浑身湿透,衣裳紧贴着肌肤,一副狼狈的落水模样。她扯了束冠,将同样淋漓着水的长发散开来,拧手巾似的拧干发里的水,又用手拍拍弹弹地将秀发打散。
姑娘正散着发,忽地抬头见了楼上熙熙攘攘,两人分别抬着尸体头脚下楼来,众人还在外头议论纷纷,心下奇怪,见了小二正上前来,便唤道:“小二哥,楼上这是死了人?”言罢,又道:“待我上去瞧瞧。”
小二忙唤住她,传达了欧阳春的嘱咐。
“好你个老头儿!好歹也是我师叔,竟抛下我一人去追凶手!”她边说边拍着酒坛边沿,气急跺脚道,“叫我白忙活这一场!”原来,这姑娘乃是欧阳春的师侄陆采莼。
俩公人抬着秦之海尸身经过陆采莼身畔,这姑娘扭头见了,毫无惧色,敛了怒气后,竟兴致盎然地凑上去,道:“可否给我瞧瞧伤口?”她心中盘算,既然欧阳春扔下她,还不让她理睬此事,她就偏生要理上一理,也寻一寻这凶手,最好先他一步找到,教他丢净老脸。
公人岂愿窜出个不相干的人干预此事,其中一人搡开她道:“外人莫要妨碍官府办事!”陆采莼一个不备,朝后跌了半步。她向来是在市井当中打滚的,沾的都是街坊习气,见人如此粗鲁无礼,不由星眸圆睁,柳眉一竖,开口便要吐些污言秽语。
正当此时,门外忽有吼吠连连,是数条恶犬正望店中来,其中还有店东在恭敬地讲话:“五爷里边请。”
陆采莼心下奇怪,暗中思忖这附近似也没有人家养狗,此时怎会有犬吠之声。她这样想着,却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正巧,两件事撞一块儿了。”
甫一回头,她便见身穿葱绿直裰的白玉堂紧随客栈掌柜朝里走来,身边随从手里掣着两条黄犬,正冲她低吼,待那绳索一松,便要望她扑上来。
第三章(已修)
陆采莼只觉心惊胆战,生生咽下骂街之语,瞅准所有人错神的当儿,连桌子上的酒坛子也抛下不管了,赶紧朝二楼自己客房内闪过去。
白玉堂一进门便注意到低着头将脸转过去的纤细人影。他皱眉细打量,觉得她像极了方才江上那个嚣张的小厮,只是因为她散着头发,短褐又紧贴着肌肤,衬得身姿窈窕秀丽,分明是个娇娇美人,实在与那小厮形象相去甚远,白玉堂这才未有贸然上去扳过她的肩细瞧。但他目光一转,停在桌上那坛酒上,心中才有十分确定。
可抬眼望去,这厮却已经溜得没影儿了。
那头陆采莼一溜烟地逃窜了,这头拿担架抬着尸首的公人还在问他:“不知五爷光临,所为何事?”
白玉堂环顾一周,见店中人头攒动,有店中小二四处招呼打尖的客人,有看热闹的房客伸颈探首,便抬手命随从掣紧了黄犬,以免误伤旁人。向店小二问了陆采莼宿处,他先是吩咐手下:“你俩去楼上房门口守着,注意屋内动静,莫让她逃出来。”接着才转向公人道:“可否给白某瞧一瞧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