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的声音带着极具的导向性,修长的手指,掠过~~被他……过的痕迹。“潇,你问他,看他敢不敢回复你?又怎么回复你?”
潇闻听此言,看向苏摩的眸中皆是坦然。她没有问一句,也无需再问。苏摩是不是为了迦楼罗而来,她的心里是清楚的。
潇淡淡笑了,沉闷的舱室内,似是起了一阵微风,那温暖和煦的风中,又似是有一阵急流涌动而过。
是什么……为什么这么熟悉?他似乎,似乎在什么地方,感受过这样的空气波动。然而,待他意识到那气流到底是什么之时,一切已是不及。
鲛人的潜音!
光剑精准地……了鲛人少女的……,一条透明的引线卷走了怀中的偶人。而他,甚至来不及偏离分毫方向。
鲛人男女的唇角,同时溢出鲜血。那抹刺目的殷红,划过怀中女子雪白修长的颈,盖过了那一点暗红,而后滴滴坠落。
“潇!!”苏摩碧色的眸,此刻似乎是要滴出血来,不顾倾身一跃,却在还未碰到她衣角之时,堪堪坠落下去。迦楼罗的舱底,很快完成了闭合。鲛人女子染血的指尖,死死控制住开启机关的旋钮。
云焕目睹方才发生的一切,竟是愣了一下。
那样自杀式的救援,两相配合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这是曾经属于他们二人才有的默契,如今却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重演……
待回过神来,她的胸前早已有大片鲜血涌出,金光在鲛人少女的身上聚散。怀抱着沉沉几欲睡去的女子,年轻的军人厉声:“潇,你给我听着,不许有事!这是命令!”
秀丽的眉尖蹙起,两股激烈的力道在她的身体里挣扎,忽冷忽热。她在……颤栗着,苍白纤细的手抬起,却是连抬到碰触他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潇,不许有事听到没有?”胸前一片强光,迦楼罗舱室内瞬间亮了几许,又暗了几许。然而,那金光仿佛随着怀中女子的生命力一般,正在缓缓熄灭。“你死了,苏摩也活不成!你不是想救他吗?那就活下去!星魂血誓在你身上,牵着他的命,想他活,你就要活着!”他轻轻摇晃着早已无法振作的她,“不是因为裂,不是因为苏诺,是星魂血誓,是因为你!你给我振作潇!”
鲛人少女看向戎装军人,眸光早已迷离。染血的唇角浮起了一丝微弱的笑意。不知是嘲笑,还是解脱。
“潇……只要你活着,我成全你。放你离开,和他在一起……”戎装军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英俊的脸庞已满是热泪。鲜血还在汨汨流出,并未有丝毫的收敛。
鲛人少女的眸光,一分分暗了下去,染血的手柔柔从他的臂间滑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潇!!”金光在一瞬间熄灭,再无声息。正如怀中女子一样,似乎永远也无法唤起。
染血的光剑,躺在离鲛人少女不远的地方,匹练般的白光早已消失不见。
他刚刚的确起了杀心,那样强大的一个对手竟独自潜入迦楼罗,重伤之下,无异于自投罗网。若能斩杀,空海之盟塌陷,对帝国极为有利。什么君子行径,他本就不是君子,也不需要什么身后评。
而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的?是她太过了解自己,还是太过担心苏摩呢?
她几次遇强险,几次死里逃生。顽强地生存着,有着超强的生命力。而今,她那般决绝地选择死亡,仅仅是为了苏摩吗?还是,她想结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日子呢?
如果想结束,选择和苏摩一起离开,还有回到碧落海的希望,到时候便可在蓝天碧海下,自由徜徉。可是,她为什么宁愿选择死亡?
是不是因为……
暗夜里,一声长啸自迦楼罗舱室内传来,宛如一匹孤狼的悲声长嚎。
葬爱
“少主,带阿诺走!”
“不,我们一起走。”
“不行,带我你们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潇,你要干什么?!”
……
海皇之血,洒下一路。流波涌动,带着些微刻意压制的几许怒气和感伤。帝都宵禁,他只能从水路返回。若是悲痛欲绝,怕是这镜湖也会成为第二个怒海。
“她死了,是么?如此说来,星魂血誓断了。”龙神吞吐着,愈合着海皇胸前的伤口。
“星魂血誓,本是同运相连。为何苏摩没有和她一起……?当然,我并不是希望他出事。”
“只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
“她的魂魄不全。”
女子低呼了一声,疑惑地望向龙神。“她与海皇结誓之时,三魂七魄定然是完好无缺的。而今,海皇虽然重伤,却是无大碍。”
“这天地之间,可还能寻到那一魄?”
“你还是没有死心是么?她是苏摩所爱之人,宁愿付出所有也要换她新生和幸福之人。你这么做,苏摩肯定不会同意的。把你封印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怕你打扰到那个女子?”龙神看着地上的偶人说道。
“就算她曾背叛海国,如今她已故去,让她安息吧。她的魂灵回不到天上,只能在这云荒大陆之上游走,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数千年来,我湮没在水底不曾腐烂,为的就是等待她的到来。如今,终于等到了,您却告诉我,这千年的等待皆是虚无。”顿了一顿,偶人继续道:“苏摩施在我身上的封印,除了他以外,便只有您能解开。请您放我出来,让这千年的夙愿得以实现。”
昏暗的室内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一道细微的金光劈将下来,激射在偶人的身上,缓缓形成一个五芒星图案。仿佛有什么,从它的身体里破体而出。光芒四散中,一位绝世的女子横空而降。
她微微颔首行礼,向着海国最高的神祇致意。而后,轻盈转身,蓝色的裙裾在地面上漾开。正待她离开之际,后方传来低沉的声音:“此去艰险,一切小心。”
“放心。”她清浅回应,转瞬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
龙神收敛了送女子远去的目光,转而望向榻上之人。不知道待他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后,会不会怪自己。毕竟,他是那么希望,那个鲛人少女可以拥有他曾得到却已失去的幸福,而她所期待的幸福,便是属于她的自由——心之所向,即为自由。
可惜,事与愿违。她的幸福,并没有因为他的放手得以成全。那个鲛人少女,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宿命。而她的宿命,是他如何逆天悖命,也改变不了的。星魂血誓,强行催动禁术,已是他的极限。如今,星魂血誓随着那个鲛人少女的逝去,得以破解。他幸而,留有一条性命。
与她同生共死,是他的心愿。然而他心知,无法弃海国的子民于不顾,于是选择了一条自己和族人绝不会同意的路。好在,这条路目前为止,算是行不通了。他的身体条件每况愈下,魔物又何止在他的身体里?身魔肆虐,心魔已生。
去往陵宫的一路,是漫长的。彼时天际飘起了小雪,片片落在她的发上、肩上。戎装的军人垂眸,望向怀中横抱的女子。深蓝色的发梢,被劲风扬起,扫过他的下颌后,安静垂落在她的胸前。他固执地抬起头,看向灰蒙的天空,固执地不去看她,生生忍住眸中泪。
九百级台阶,他一路走上去,怀中的人轻得几乎没有一丝重量。他的手臂紧了紧,以确信他还怀抱着一个人。这一路很长,长得需要太久才可以走到尽头;这一路很短,短得不够他回忆他们之间的所有。
她明明可以自由行走,却至死都未离开迦楼罗半步。也许,她仅仅只是想有自己的一方空间,也许,她不愿见外面生灵涂炭,不愿见帝都最为黑暗的一面。
可是,这帝都之中,最黑暗的一面,或许并非在迦楼罗之外,而就在迦楼罗之内,在与她相背而坐的那个人的身上,或者心里。
思绪又回到了他们还在迦楼罗的时候。
自婚典那日后,她承受着黑暗、血腥、暴虐和他无休无止的索取。直到,他得到了她的身体,他才真切感受到,爱了多年的女人,真正意义上属于他了。那是他爱不够,也要不够的女人。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可以说,他所表现出来的,与真实的内心截然相反。之所以如此,是他察觉到她并不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不知在何时,亦不知在何处,她遗落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