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沉淀下来,一半是空无,一半是繁杂。这一刻他忽然渴望这间屋子里能多一个人。他并不需要交谈,但是他需要陪伴。
这句话就在嘴边,还是当年叶朝枫给他补习辽语时顺手写在练习本上的。
有时孤独会使寂静尖叫。
门铃声像是在回应他的思绪一样响了起来。展昭惊讶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这么糟糕的天气,还会有谁上门来呢?
室外很冷,下过雪的天空在夜晚是亮的,那人的眼睛在夜晚也是明亮如秋日晴空。大衣的领子给吹得竖了起来,和头发一起,几乎遮去一半的脸。但这并不妨碍他把他认出来。
展昭退一步,一小步,却像是一步就退到了十年前。
那个温暖的黄昏,绿叶下,英俊温和的青年柔声问:“对不起,请问药学院怎么走?”
风吹树枝打到屋檐,啪啪地响。
叶朝枫冻得有点发抖,轻笑着问:“吓着你了?”
展昭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出了那两个字:“朝枫。”
叶朝枫抖着衣领里的碎雪,带着冻得有点僵硬的笑容踏进玄关。展昭取来拖鞋给他,说:“我还以为你回辽国了。”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于是回来找你。”
“有什么要紧事吗?”
叶朝枫深邃的眸子映着展昭不自在的表情。“我非得有要紧事才能来找你吗?”
展昭一时间啼笑皆非,道:“三千里路云和月地找来,这下我同你的关系,可真是跳进银河都洗不清了。”
“管他的。我俩早已勾搭成奸了。”叶朝枫脱下大衣。
展昭接过来帮他挂好。转过身,突然对上叶朝枫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连退两步。
“怎么怕成这样?”叶朝枫笑,“我又不是牛鬼蛇神。你吃了吗?”
展昭窘迫,支吾道:“正打算开伙。”
“那正好。”叶朝枫一笑,指了指展昭没注意到的超市袋子,“我亲自下厨给你赔罪来了。”说完提着袋子走进厨房。
展昭一愣,急忙跟过去,“什么赔罪?”
“我连累你被停职在家啊。”叶朝枫头也不回,轻车熟路仿佛在自己自己家中。
“不用这样。”展昭连忙说。可是叶朝枫置若罔闻,径自打开袋子把蔬菜鱼ròu一样一样往案台上搬。展昭哭笑不得,“朝枫,你停一下。不用的,我自己也能做。你这样……”
叶朝枫突然转过身来问:“平底锅在哪?”
展昭反射性地指了指右边的壁橱,待到叶朝枫取来平底锅,才想起话还没说完,立刻补充:“我说朝枫,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用……”
“垃圾桶?”
展昭哦了一声,把底下柜子打开,将垃圾桶拉了出来。
“叶朝枫。”展昭终于提高音调,“你要做什么?”
一把刀塞进展昭的手里。
展昭吓了一跳:“干吗?”
叶朝枫的笑容晴朗如秋日的天空:“来,把鱼杀了。”
展昭张口结舌,低头看着袋子里在绝望地蹦达挣扎的鲈鱼,再看看cao刀削南瓜皮的叶朝枫,忽然有一种认命的想法在大脑里滋生成长。
“怎么了?”叶朝枫疑惑地看他,“下不了手?那我来。”
展昭无奈地摇摇头,手起刀落。
一个小时后,最后一道清蒸鲈鱼也端上了桌。很显然,叶朝枫的手艺这些年来大有长进。展昭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在心里感叹。大宋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叶先生的家常小炒也发展到了现在的宴席。他现在举着筷子,都不知道往哪里下手。
叶朝枫一个劲往他碗里夹着菜,展昭吃了几口,忽然轻声冒了一句:“这次停职,接下来大概就要调离了吧?”
叶朝枫手停了下来,注视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以前年轻冲劲大,查贪污案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加上这次的事。”展昭嘴巴里有东西,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以前看着我是丁家女婿的份上不敢动我,现在我同月华离婚了,他们也就没有顾忌了。”
抬起头来,接触上叶朝枫深沉内疚的眼神,无所谓地笑了笑,“调离也可以接受。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辞职。”
叶朝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毫不掩饰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喜悦。
展昭叹口气:“我就知道!”
叶朝枫举起酒杯,“来吧!来吧!加入辽新大家庭。”
展昭无语望天花板,“朝枫,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朝枫说:“我想你回到我身边。”
屋子里静了下来。
展昭垂下视线,过了片刻,抬头直视对面人的眼睛,轻声说:“当初离开的是你。”
叶朝枫温和笑,伸手握住他的,“我现在回来了。”
展昭低头看着相握的手,眼睛忽然有点热。
他承认,当初叶朝枫走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期望过这样一幕。那个人重新回来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依旧欢笑着,依旧忙碌着,依旧彼此陪伴着。等到岁月逐渐堆积起来,他也渐渐明白少年情怀的脆弱天真。他们两个是独立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责任,一旦分开,再续前缘就是梦了。
展昭平淡而清晰地说:“朝枫,你回来晚了。”
叶朝枫的笑容慢慢加深,自信满满道:“不,还不晚。”
“朝枫……”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昭。你是注定要站在我身边的人。”
握着的手一抖。还是会心动,还是会心痛。
恨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这么念旧?就像落在陷阱里的动物,被牢牢束缚住,拼命挣扎未果,竟也渐渐适应了这个状态。甚至还在期待着猎人的到来,期待着最后了结的一刻。
展昭注视叶朝风那双依旧晴朗如秋天晴空的琥珀色眼睛。往事明明已如过眼云烟,可是一看到这双眼睛,却觉得那单纯自在的曾经其实并没有离开得太远。
静谧的室内弥漫着饭菜的芳香,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沉默了下来。叶朝枫握着他的手滚烫的,更衬得他的手发凉,而那热度却是从交握的地方传递过来,沿着胳膊蔓延上去,让身子也渐渐感觉发热起来。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窗外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大了起来。这让展昭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小房子似乎是给孤立在了这片风雪之中。
忽然听到叶朝枫开口,换了平静客套的声音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走了?”展昭迷茫着,“回辽国?”
叶朝枫笑了,“回家。我还要留一阵子,你随时都可以找我。”
展昭木然地说:“是吗,那……好走。”
身后沉默片刻:“你没话说了?”
展昭想了想,说:“路上小心。”
叶朝枫眯着眯眼睛,异样的光芒在里面闪烁着,“昭,你有时候也很残忍。”
展昭在他这样的凝视下有点不知所措,别过脸想躲避那股逼人的视线,但是依旧可以感觉到那股视线的灼热。
他从来没有见过叶朝枫生气时候的样子,或者说叶朝枫的恼怒从来不曾表露出来过。这个男人在人前永远优雅从容,你永远不知道那温和的笑容背后是怎么样的心思。可是此刻他却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了,那一股恼怒,以及灼人的欲望。
展昭到底是成年人了,知道情况不妙,更加慌张,结巴道:“我……你……雪下大了……路上滑……”
叶朝枫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就在这一刻,却忽然烟消云散,凌厉的气势化做一阵春风。
暧昧的语气,温柔的笑:“看来不用强的是不行。”
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发问,嘴唇就被温暖柔软的物体堵住。
叶朝枫温柔地吻着,怀里明明是成熟的男子却有着青涩的唇,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木然和几分顺从。就像一只突然被人亲近的猫,紧绷着身体,随着爱抚半将就地放平竖起的毛。
片刻后才慢慢分开,叶朝枫眼里盛满柔情凝视着眼前的人。展昭表情十分平静,几乎有点像吓傻了,眼睛也没有看他,而是无焦距地越过他的肩膀投向身后的某处。
叶朝枫笑意加深,再度倾身吻住他。
这次他吻得很深,双手紧紧搂住那个人,将他抱在怀里,仔仔细细品尝。吻落在他的额头、眉、眼睛、鼻梁,最后在唇上辗转缠绵,过关斩将,长驱直入,与他的舌紧紧纠缠在一起。怀里的身体终于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却是没有挣扎。原本有些清凉的身体似乎感染上了这个热度,隔着单薄的家居衣传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