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冲撞让他稍微后推了一步,几滴雨水在那时候落进眼睛里,让他眼睛立刻发涩,视线变得模糊。
温暖的身体靠着他,濡湿的头发拂在他的脸颊上。鼻子里闻到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口中却干涩地说不出一个字。而那个人却有转瞬退了开去。
“路上小心。”简短地嘱咐,然后转身往回走去,将错愕的展昭果断地留在身后。
叶朝枫回到书房,顺手打开电脑,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回来时,屏幕上已经出现几个视频人像。
“叶哥。”一个削瘦苍白的男子先开口。
“现在怎么样了?”
“一切都很稳定,收购得很顺利,萧家目前还没有查到我们头上来。”
另一个黑壮的汉子接着说:“在公司里发现的三个窃听器都拆除了,手下兄弟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叶哥,你看你那里……”
叶朝枫沉吟片刻,“晚上派人过来好了。”
“萧氏在全力给宋人的检察机关施压,要求加快速度。”
“跨国查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宋人办事效率历来很慢。权叔,你那里怎么样了?”
“都放好了。”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说,“小锋你放心,当初没有你父亲,我早就死了化成灰了。我在你父亲c黄前发誓效忠耶律家一辈子的。”
叶朝枫向他欠身致意:“权叔,到时候要你多担待了。”
他又转向画面中唯一一个女子,“雪姐?”
那女子已经不年轻,但是一颦一笑仍旧别具妩媚姿态,“叶总放一万个心,小清现在很得萧家老大的宠爱。她可是姐妹中的佼佼者,做事绝对牢靠。”
叶朝枫微笑,“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一些,晁锋先谢过了。”
众人忙道:“叶总太客气了。”
“是非成败,就看这次能否置于死地而后生。”
权叔格外激动,眼里有泪。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枯燥疲惫。展昭做着程序化的取证工作——所有证据都在纸上叫嚣着对叶朝枫的不利。耶律的律师不甚热心地同他们联系过多次,仍然没有进展。叶朝枫个人没有一点动静,几乎像一只正在冬眠的动物,即使商报上已经将这起官司炒得三国皆知。辽新的股票一直在跌,展昭都看到大夏国际频道上都有经济学家在指手画脚。
丁月华当然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对不喜欢的人,忽视他是最好的做法。
欧阳春也在这场纷扰中看出不对,在一次会议后,他跑来展昭的办公室:“看起来辽新稳败了。听说辽国已经同意审计去查帐了。过几天结果就会出来。”
展昭撑着下巴,一只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子上的文件,“钱都到哪里去了?光是那块地,就值十亿宋币。”
“填补别处的亏空了?”
“拆东墙补西墙?”展昭不这么认为。他有幸地在叶朝枫最为温和无害的时候与他相处了两年,但是并不表示他不了解他深沉的心思下的复杂。一个耶律家族的人是不会把自己放在这样的劣势中而不反抗的。除非,他们有更大的目的。但那并不是一个检察官需要去思考的。
展昭下定决心,换了轻松的语调对欧阳春说:“明天有空吗?来我家吃饭,月华从丁家借来的厨子手艺不错。”
欧阳春问:“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一个月就生了吧?”
“丁家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包括一个高科技婴儿房和一个奶妈。”展昭有些不以为然。大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丁夫人颐指气使地安排一切。
这时有同事来敲门:“展昭,有人找。楼下会面室。”说完了挤了一下眼睛补充道,“是贵宾室哦!”
展昭和欧阳春诧异地对视一眼。
推开贵宾室厚重的大门,里面那个正站在窗前的人转过身来,展昭的视线从她身上那套名贵漂亮的米色套装往上移,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成熟妩媚的,亲切讨好的。来人是萧扶玲。
“小展,好久不见了。”萧扶铃姗姗地走近,展昭可以清楚看见她的笑容并没有到达眼睛里。
“耶律夫人。”展昭点头。
萧扶铃呵呵笑起来:“你这称呼多生分啊。”
展昭勉强笑了一下:“扶玲姐。别来无恙?早听你回来了,但是一直不敢上门打搅。”
“什么打搅?我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萧扶玲身上的香气也扑了过来,“我们都有八年没联络了吧。听说你也快做父亲了,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月华是般配的一对。恭喜你啊。”
展昭谦虚地欠了欠身子。萧扶玲显然不是来同他叙旧的,他同她也并无多少旧情可说。于是他开门见山道:“扶玲姐是为案子的事来的吧?”
萧扶玲脸上布满愁云,“的确。董事会后我就一直在各地周旋,希望能找出一个和解的办法。手心手背都是ròu,割了哪面我都疼啊。我知道你是负责这案子的检察官的时候非常高兴——当然不是说你会因为我们过去的交情而徇私枉法。我是说,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心中感觉到安慰和镇定。协助你调查,更多的感觉向是对人倾诉。你说呢?”
不得不承认萧扶玲是一个精明厉害的女子,三言两语就撇清了嫌疑又拉近了距离。展昭忍不住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她,他八年前就领教过这个女子的手腕,现在再度加深了印象。
“扶铃姐能这么说就好。相信律师也都告诉了你,这案子目前的情况对叶大哥很不利。基本上说,辽新……希望不大。扶玲姐,事发前你们夫妻俩就没有沟通过吗?”
萧扶铃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谈自然是谈过……但是我们这些年一直有些分歧,话不投机,谈了没用。董事会上,老股东们都同意起诉,我一张嘴说破了也没用。萧氏又不是自己家的。”
展昭点头。
萧扶铃的脸色苍白,“我现在真是两头不是人。董事们对我颇有腹诽,婆婆将我骂得狗血淋头,带着孩子出国旅游去了。”说着,眼睛里已经盈满泪水。
展昭以前同她接触也不多,并不了解她的为人。但是此刻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她的忧伤稍微显得矫情了些。或者正如白玉堂所说的:女人的眼泪,哪里分得出真假?
萧扶铃伤感了一阵,见展昭也没来安慰她,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展昭,听说要去查帐了,时间很紧迫吗?”
展昭老实说:“政府办案效率并不如国人期望的那么高。”
萧扶铃挤出一个笑,“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络我。”她递来一张名片,上面的头衔写的是萧氏企业董事长。非常讽刺的头衔。
萧扶铃挺直腰,打算离去,走前有些突兀地真诚地对展昭说:“我曾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不过见到你真好。”
她顺手关上了门,将展昭留在傍晚的昏暗里,独自思考着话里的含义。
第十三回
丁月华听到院子里传来车声,松了口气,对正在沙发上打闹的一对双胞胎喊:“姑爹回来了,给你们带了糖。”
两个四岁的孩子欢呼起来,暂时放弃了折磨那张高级沙发,跳下来向门口奔去。
展昭一打开门,两个小小的影子扑进了他的怀里。丁月华挺着大肚子慢慢跟过来,冲他疲惫地笑,他看到她眼睛满是积压着的怒火。
“你妈来了?”
丁月华厌烦地点点头。
丁夫人优雅地坐在客厅一角的软沙发里,拿着报纸,展昭走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抬了一下头。白玉堂同夏紫菀坐在地毯上给孩子堆积木,回头冲展昭歪了一下嘴,轻声说:“做牛做马,累死累活,工字不出头。”
展昭瞪了他一眼。丁月华在他身后说:“我听到了。小白,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放老实点。”
“我还不是为你们丁家。”白玉堂冷笑着丢下手里的牌,“叫展昭辞了这份牛工,给你们做法律顾问去。”
夏紫菀立刻伸手扯了他一下。白玉堂闭上了嘴巴。到底一物降一物。
展昭扶着妻子坐下,然后踢了踢白玉堂,意示他跟自己出去。
白玉堂嘴角挂着调侃地笑,一路跟着他来到后院。夜幕笼罩,凉风习习,紫藤架下那一盏小灯发出的微弱光芒好像随时都会被黑暗吞没一样。
白玉堂点了一根烟,畅快地吸了一口,说:“是姓叶的那件事吧?”
展昭苦笑:“你很清楚啊。”
“闹得满城风雨的,我不知道都难。我还有他家一份股呢。”
“还没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