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972)
楚琥台吉的无头尸首被抬至帐中,他的几个兄弟正抚尸恸哭,边哭边问:“圣汗,为何还不举兵讨伐铭国,给楚琥报仇?”
阿勒坦的卷发又长了些,斜坐在毯子上时,白发像流云一样堆在肩头,身躯便像云绕着的山峦。垂着的浓白睫毛遮住了流金的眼瞳,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在走神发呆。
楚琥的兄弟们哭了一阵子,没有得到汗王的回应,又无趣又恼怒,看着马上要大发作。
曾经的小少年斡丹如今快十八岁了,成了汗王的侍卫长。他凑过去提醒阿勒坦:“楚琥台吉的尸体要料理,不能老是搁在你的王帐里。”
阿勒坦便说道:“我会用黄金与宝石为楚琥打造个新的脑袋,一同下葬。葬礼以天生勇士的规格举行。楚琥的大儿子将继承他的台吉之位。另外,对铭国的征伐早就在我的计划中,无需你们催逼,我也会执行。”
楚琥的兄弟们还想再多讨要些补偿,阿勒坦反问:“你们兄弟这次兵发太原,经过我的同意了吗?轻敌冒进,毫无警惕心,是不是觉得铭国犹如无人之境,随随便便就可以攻下?要不是他战死抵罪,我得重重惩罚他。如今你们还想要什么,把他该有的惩罚也一并继承了如何?”
楚琥的兄弟们噎住了,最后讷讷地谢过恩典,抬着尸体退出王帐。
其他贵族与将领见惯了阿勒坦爽烈而有魄力的模样,鲜少见他如此冷漠,简直可以称作心烦意乱了,于是不敢再去捋他虎须,纷纷找借口告退。
人都退光了,就剩一个从来都没大没小的斡丹,坐在毯子上趴过去:“阿勒坦,你有烦心事?”
阿勒坦拿起桌案上的酒碗,一口气喝完,说:“没有。”
“肯定有。”斡丹想了想,“还在烦恼那个怎么也找不到的中原男子?铭国边境找不到,就打到他们京城找呗。”
阿勒坦摇头:“你不明白。”
斡丹:“你不说我怎么明白?你说了我就明白了。”
阿勒坦被他缠得不行,最后问了一句:“倘若只能再活不到两个月,你会怎么办?”
斡丹一愣:“怎么可能呢,我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想达成的心愿……我身体很好,又没生病……所以两个月后你是要杀我吗?因为我总是不守规矩,没有尊称你圣汗,而一直‘阿勒坦阿勒坦’地叫?”
阿勒坦对他十分无语,赶人道:“你出去巡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斡丹也不客套,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了。
帐内只剩阿勒坦一人。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展开又看了一遍。
羊皮纸是昨日由一只海东青寄来的,纸上是老巫古拙的字迹,写着一首萨满神歌:
“一年即将结束,一年又将到来。
生命随旧年结束,不会随新年到来。
时间紧迫,神树之子,
你要赶在暴风雪落地之前。”
阿勒坦一手捏着羊皮纸,另一手触碰着腰腹处红色的刺青——血毒在他的身体里盘旋了近三年,眼下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不到两个月。
或许他直至毒发身亡,也找不到当初给他种毒、如今能给他解毒的那个人……始终缠绕着他的梦境,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面目的那个人……
在这瞬间,阿勒坦陡然生出一股躁怒,想立刻率铁骑踏平边境长城,用兵火去燃尽中原大地。
他去扯缠绕在左臂上的墨绿色缎带,想将它扯断丢进炭盆,但指尖触及到冰凉丝滑的锻面,又像是往他燥热胸口泼了盆冰水。
他深深呼吸着,逐渐冷静下来,反复看羊皮纸上的神歌。
今年秋冬,白灾比往年轻得多,萨满们都说是个好兆头,今年冬天会平安度过。可是老巫却提醒我,“暴风雪落地之前”……难道,天象会有异变?将会有一场更大的白灾降临草原?
不行,我得早做绸缪,为全族备足过冬的物资。
两个月不到的寿命……那又如何?纵横捭阖地活两个月,抵得过许多人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靖北将军,豫王,朱栩竟。这场仗我复盘过了,你打得很精彩,让我也手痒起来。那就试试看,是你技高一筹,在这两个月的死限前杀了我;还是我棋高一着,把你作为祭旗的牺牲,从河套打开铭国门户,横扫中原。
第365章 我带你去骑马
边堡内灯火通明。豫王下令犒赏靖北军,空地中央便支起许多口大铁锅,烹牛宰羊,消耗了不少圈养的牲畜。
军中不能私下饮酒,犒宴除外。一坛坛自酿酒很快被扫空,将士们便以雪水煎茶代酒,不少人还加了牛羊奶煮成奶茶,搭配烤肉、炖肉,一样吃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