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971)
亲卫砍下了此人的首级,装进石灰匣里,连同军报马上飞递京城。
苏晏与豫王并行在染血的雪原,看将士们收殓战死的同袍的尸骨,心情难免沉重。豫王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无论生死都是疆场上的宿命,战士们在上阵之前就有了为国捐躯的觉悟。清河不必太过介怀。”
苏晏低声问:“那你呢?”
豫王道:“古往今来,哪有永恒不败的将军?总有一日,我也会马革裹尸而还,会使母后多年前的担忧成真,会让她失去最后一个儿子。”
“……可你依然坚持要回到疆场,行军作战。”
豫王笑了笑:“因为我好战。”
“真的?”
“当然……也因为……”豫王侧身南望,“身后的这片江山,这个国家中的亿万生民,是朱家的责任所在。
“皇兄被这份责任捆绑在御座上许多年,如今算是解脱了,轮到他的儿子继续来挑重担。
“而我,我挑不了、也不想挑。但至少我可以斩去一切来犯之敌,好叫朱贺霖那个生瓜蛋子把这副重担挑得更稳当些。”
苏晏心绪万千地“嗳”了一声:“王爷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真的变了许多。”
“哦?变得如何?”
“……不好说。”
“是否更得清河的欢心?”
苏晏瞪了他一眼:“这张厚脸皮倒是一点没变,始终还是那么没脸没皮。”
豫王笑道:“究竟是厚脸皮,还是没脸皮?清河何不亲手摸摸看?”他伸手去拉苏晏的手,苏晏犹豫一下,余光瞥了身后的荆红追一眼,躲开了。
荆红追双臂抱剑,是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出世高手模样,暗地里把银牙咬断:大人心生动摇,这死缠烂打的一房,怕是日后也甩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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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发生在大铭边境卧兔岭与西盐河附近的战役,被后世称作“卧西大捷”,成为了大铭在军事力量上足以抗衡北漠的分水岭事件。“它给日渐疲软的大铭边防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同时也是一位中途折翼,后又重回巅峰的绝世名将辉煌战绩的开始。”后世一名铭史学家如此说道。
而此时此刻的大铭,朝野内外正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捷而感到震惊与狂喜。
——那个被献至京城的敌酋首级,是瓦剌大将,先汗虎阔力的堂兄之子,楚琥台吉。从亲缘关系上说,是圣汗阿勒坦的从祖兄弟。
虽说这堂了又堂的亲戚有点远,但毕竟也是瓦剌的大贵族,同时也是领军大将。
如此大战绩,十年都未有过了!有朝臣欣喜。
当然,那位不正是被圈了十年么?要是早放出来——另一名朝臣失口说道,意识到不妥,当即闭了嘴。
有人替他打圆场:苏阁老推行的马政功不可没。若非他当年革弊鼎新,重建草场,恢复官牧,又何来今日几十万匹战马投入边陲,打造出一支支驰骋疆场的精骑队伍。
可不是?苏阁老所施之政利在百姓,功在千秋,先帝当初一力支持他的新政,可真是明君配贤臣啊!群臣感慨。
总之,一个是今上敬爱的先考,一个是今上信爱的重臣——狠狠夸就对了。
御座上的皇帝听了,既欣慰,又感伤,还有些戚戚然——觉得失联几个月的父亲尚未寻到踪迹,好容易找回来的心上人又离他远去,实是纯情少年人难以承受的挫折。
于是他写信问苏爱卿:我那混账四叔是不是不打算造反?他不反,你就早点回来帮我,我看其他几个更加混账的叔叔要反。
苏爱卿很没有良心地回信道:
不好说。我再观察观察。豫王把人家的大将和军队一锅端了,阿勒坦八成要兴兵报复的。谁知道压力之下,你四叔会不会塌架子呢?我还是得多待一两个月。
至于你其他几个叔叔,头脑不够清醒,手里也没啥兵,再怎么蹦跶也蹦不出大水花。对付王氏乱军,你不是还有于彻之、戚敬塘这俩王牌?用起来呗。
总之,外患如今急于内忧。乖学生,老师身在边远,心实念你,你在京城再撑一撑啊,就当历练,老师我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皇帝气得摔奏本:跟他谈感情,他打君臣牌;跟他谈义务,他又开始扯师生情……都怪父皇当初非要给弄出这么个师生名分逼他避嫌,这下好了,他想拿来挡驾的时候就拿,不想拿的时候就忘个精光,简直比丹书铁券还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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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大铭皇帝这边如何恼火,北漠瓦剌部也陷入了一场愤怒的风暴。
外面天寒地冻,宏阔的王帐内燃烧着两排大炭火盆,阿勒坦坐在御案后方的彩色毡毯上,听着帐下十几名大贵族与将领对敌国的谩骂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