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863)
万一真抓错了,可以放,还可以做些经济补偿。既是刑侦,不必墨守于仁爱二字,跟慈不掌兵是一个道理。
故而苏晏等一干官员争论得差不多了以后,慢悠悠出列表了态:“诸位大人的眼睛不要只看见几句谣言、一本妖书,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这些谣言背后隐藏的阴谋——有人这是在借谣言生事,想谋逆造反!”
“谋逆造反”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在朝臣们头顶炸响。在封建时代,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中最严重的一项罪名,获罪被夷三族、诛九族的案例比比皆是。
苏次辅把这个案子定性得如此严重,朝臣们怎么还敢轻易抗辩,唯恐被划到“为谋逆者代言”的禁区里去。
另一名次辅谢时燕仍在请病假,首辅杨亭还在斟酌该如何追问,慢了一拍,又听苏晏继续道:“非常时期动用非常手段,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哪位大人对此有疑议,或是技高一筹,可以把这个案子扛走——当然,允不允准,还得看圣意如何。”说着,他朝高坐御案后方的朱贺霖拱了拱手。
朱贺霖便顺着苏晏的话问:“哪位爱卿想接手,负责侦办此案?”
事关帝位正统,怎么看都凶险得很。破不了案没能力要完蛋,破了案万一真相不容大白,知道太多的更要完蛋。这何止烫手山芋,简直是不能触碰的火药桶。
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指责别人总是很容易,轮到自己上了就各种权衡利弊找理由。众臣踌躇之际,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站了出来,竟然是区区五品的通政司参议崔锦屏。
崔状元自从在跪门案时偷偷站队太子党,私下给蓝喜通风报信、提供名单,就一直在忐忑地等待自己是否押对赌注。一波三折后,太子终于回朝,可先帝却崩了。
这下知晓他功劳的只有蓝喜一人,蓝喜对此却像彻底遗忘了似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是感觉到危机,知道自己与太子的亲近程度远比不过东宫旧人,蓝喜在司礼监这个宫内权力旋涡中低调了许多。昔日的大太监,如今变得谨小慎微,像只蛰伏起来的秋螳螂。
没有內侍的帮腔,崔状元总不能厚着脸皮,自己跑去向刚登基的新帝邀功。
眼看着从龙护驾的官员一个个青云直上,崔状元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自然就想到了如今已贵为阁老的苏晏,希望对方能看在同年、同盟兼朋友的份上,提携提携他。
于是前阵子,他找了个由头,拎着贺礼登门拜访苏晏,想谋个出路。结果连门都没进——苏小京把他当无数个求官人士与“门下走狗”其中之一,毫不客气地打发走了。
“我是苏大人的同年。”崔锦屏解释。
苏小京翻了个白眼:“半个京城的人都自称是我们家大人的同年,一个个都像你这样拎着礼求见。”
崔锦屏也知道这小厮言辞虽然夸张,但也说明求官的人多,无奈道:“我不一样,是你们家大人的好友。”
苏小京笑了:“另外半个京城的人则自称是我们家大人的同乡、好友甚至契兄弟。我看你还是打道回府,该努力念书的念书、该老实当差的当差,别再打我们家大人的主意了!”说着“砰”一声关上门。
崔锦屏没辙,从门缝里把拜帖塞进去:“等等小哥,回头苏大人回来,麻烦你把这拜帖给他看。”
苏小京拾起拜帖,朝上面的“参议”两个字撇了撇嘴,随手丢进了门房的柜子抽屉里。那里面的拜帖整整装了三个大抽屉,绝大多数都是中低阶官员的,小京也懒得整理,把它们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
崔锦屏失望地拎着礼物回了家,等待两日没有音讯后,决定亲自找苏晏谈谈。他先是去了吏部衙门,没找到苏晏,说是去文渊阁了。那是内阁办公之处,崔锦屏借着呈送各地奏本的差事,进入文渊阁,还是不见苏晏,据说被圣上召进宫去了。
如此阴差阳错各种遇不上,使得崔锦屏生出了一种错觉——苏晏在疏远他。至于是真把他当做了烦不胜烦的求官者,还是入阁后眼高于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他得自力更生,在新帝面前搏个青睐,或许妖书案会是个好机会。
可惜他又一次失望了。朱贺霖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皱起了眉,仿佛在说:这谁啊,有没有点分寸?
崔锦屏也知道,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还没吭声呢,自己区区一个五品就想出头,不仅唐突,还显得自不量力。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必须找到一个突破点,才能打破眼下的瓶颈,开辟自己仕途的上升通道。
侍立在旁的成胜见状,忙俯身凑到朱贺霖耳畔,提醒道:“这是通政司参议崔锦屏,与苏阁老同一科的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