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你听我说!(177)
夏子明回身,对她道:“跟着我。”
她垂了垂眸子,又瞬间抬起,举步跟在夏子明身后。
身后的灰衣人打起了火把,凭着火光季思宁左右打探着,发现这条通道上下左右除了石头以外,并无其它物什,头顶上方的一块凸石尖处汇聚了一滴水,刚好落在季思宁嘴唇边上。
她伸出舌头舔抿,还挺甜。
“这条路,也是三苗祖先修葺的?”季思宁问。
夏子明对她心中有愧,见她肯主动攀谈,心中松快,哪有不说的道理。
“是的,三苗祖先能人辈出,这条路包括门口的机关,都是三苗祖先中的能人巧匠所为。”
季思宁想起之前门口的机关,点头道:“果然不能小瞧古人。”
一行人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道路尽头,前方被一石门所档。该是出口了,季思宁心想。
夏子明上前,在某处轻拍两下,石门打开,阳光嚯地窜进来,照亮了季思宁脚前的路。灰衣人已熄灭了火把,静待吩咐。
夏子明转身,看向她,目光不同于之前与她攀谈的轻松,有一丝沉重,又有一丝欣然,薄唇微启:“欢迎回家。”
季思宁看着他,又转头看向光源处。
一经出来,别有洞天,是恍若桃花源般另一番天地。
有良田,有房屋,有小径,有宽路。虽是冬日,亦闻花香。屋前有人扫雪,有人嬉戏。谷中无风,烟囱中的烟像一条白蛇往天上去。远处山脉绿油油一片,应是松柏林立。
居民住户们看见这一行人丝毫不觉惊奇,仍旧各自做各自的事。
一路行来,人愈发稀少。他们停在一院子外面,夏子明挥手,灰衣人们便整齐地分散在院外各个角落,只他二人进入。
夏子明带着她往中门直入,穿过前院,直达后厅。夏渊正负手等着她。
夏子明恭敬地行礼,唤了一声“爹。”
听闻声响,夏渊转身,目光直直落在季思宁身上。
季思宁嘴角微勾,举步缓缓向他走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间,她停在他面前三步处,轻笑:“别来无恙,大祭司。”
夏渊面皮无甚波动,只眼神深邃:“老夫早就知道,你会想起一切。”
季思宁看着他,仿佛在回忆往昔,语气却不甚客气:“这个世界上,除了大祭司,又有谁能将我召回,又有谁能卧薪尝胆布下此局。”
那夜,季思宁滴血入玉后,便想起了一切,包括千年前的弃清。她觉得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经历千年,所有故事就像绕圈似的又回到原点。
“你别忘了,我除了是大祭司,还是你爹。”夏渊提醒,声音并不带什么情绪。
季思宁冷笑:“大祭司就别说笑了,在大祭司眼中,亲情不值一提,何必又拿来说事。”
“难道,”她抬眸看着他,语含讥讽,“你还指望我对你言听计从?”
见夏渊那张无情的脸终于有松动的痕迹,她补充道:“千年前不可能,千年后更不可能。”
“可你还是回来了。”夏渊道。
“我是来了,我只是想来做个了断。”季思宁道,“纠缠千年,也该做个了结了。”
夏渊看着她:“你愿意?”
季思宁冷笑:“你觉得我来是为了赴死?还是你认为过了千年我就变了性情?”
夏渊眼中冒出寒光。
季思宁见了,冷笑:“我也不欲与你多说,你我之间的父女之情早在千年前便已被耗尽,我早就不欠你什么。我之所以愿意来,是为告诉你,纠缠三苗族千年的诅咒早已松动,而今,更不需要什么血祭。”
夏渊面露惊疑,身后,夏子明惊喜道:“子清,你说的是真的?”
季思宁没有回头,仍旧看着夏渊,颇为咬牙切齿:“这也得多亏了我那三世血祭。”
经她这么一提醒,夏渊好似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那三次血祭起了作用?”
“自然,”季思宁不欲与他们多费口舌,单刀直入,“那诅咒经过千年,早就在缓慢消失,再加上我三次血祭,足够了。你们毁了我三世,这一次,应该放过我了。”
“如何能证明。”夏渊问。
季思宁知道,这事不说清楚,夏渊便不会放心,她也不会如愿以偿与他划清界限,遂道:“你们去看看九鼎不就知道了。”
夏子明与夏渊对视一眼。
随后,三人来到九鼎处。
和季思宁梦中所看到的景致差不多。九鼎别安放在一荒野处,像九只麒麟均匀分布在四周,围成一个圆。除此之外,再无别物。但季思宁知道,当血祭开始时,布在九鼎外的阵法便会启动。
然,此时却无甚危险。
季思宁指着其中一鼎道:“你们看看,鼎上的暗红纹路,已经消失。”
夏子明上前查看一番,随后道:“真的,真的消失了。”
夏渊围着九座大鼎一一巡查,随后看着季思宁:“这是怎么回事?”
九鼎上的暗红色纹路,原本是没有的,它们的出现是在第一世弃清血祭之后。这暗红色纹路便成了血祭的标志,只要这纹路还在,诅咒就还在。
然而,经过千年,再厉害的诅咒也经不住时间的磋磨,终究开始松动。这时候,投生归来的夏渊找到了还在异世的她,并将她召回投生在夏子清之身,设计了第二次血祭,也是那次血祭,让本就松动的诅咒加速消融,九鼎上的暗纹也开始变淡,后来她又重生在季思宁之身,再次血祭。
那一世,她太过愚蠢,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直到血祭之时才得知真相。而季城的欺骗也让她太过伤神,竟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报复他们。谁知,又被夏渊的聚魂灯给救了回来,再次重回季思宁之身,险些将历史重新来一次。
但也正是那次,终于让她破了诅咒。毕竟,那时血祭已经完成。
她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但,那夜入梦醒来,她发现玉佩消失,食指上的伤痕也不见了,心中便留下了疑惑。再后来,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那些咒语,也从历史洪流中倒流而来,重回她脑中,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她知道,这是那夜入梦,将她这几世的记忆相连的缘故。然而,她也知道,这些秘术再也不能用。那玉佩中藏有她的精血。而玉佩的消失,指伤的愈合,都代表着她与九鼎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也代表着,纠缠三苗族千年的诅咒,终于消失了。
就在玉佩消失的那一晚,九鼎上的暗纹,也彻底消失。这是她与九鼎之间最后的感应。那夜,她便知道了。
季思宁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们。
夏渊目露惊疑,尤不可信。
季思宁见状,冷笑道:“怎么,大祭司很失望?难道,还想再让我死一次才好?”
夏渊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而是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的使命是拯救三苗于危难,即使数度牺牲女儿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一直是他活下去的动力。如今难题迎刃而解,没有经历他预测中的波折,反倒让他不知所措。
好歹活了几辈子,他的心事季思宁难免能够猜到几分,只是,猜到又如何,与她无甚关系。
季思宁淡淡问道:“大祭司,我可以走了吗?”
夏渊看向她,眼中似有愧疚,又有矛盾,情绪交错,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似乎现在才想起来,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女儿。
夏渊道:“你可愿意留下?”
季思宁看着他,沉默片刻,道:“大祭司莫不是忘了,我现在是谁?”
她本也不是在问他,继续道:“我是季思宁,并且准备以季思宁的身份继续生活,三苗,早已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与三苗扯上关系。”
空气寂静,只有她的声音幽幽道:“三世,已经够了。这辈子,我想按自己的意愿活。”
夏渊叹息,没再言语,转身离开。只是背影略显萧瑟,季思宁见了,无动于衷。
季城到的时候,季思宁已经走了。夏子明将事情真相告诉了他。当他听到三世血祭的时候,脸色白了白,恐慌涌上心头。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她可说了她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