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之卫子夫(182)
原来他最信任的两个人也都已经背弃他了……
金色的锁片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目,他闭上眼睛,忍住了想要扔掉金锁片的冲动,可在睁眼的那一刻他又看到了案上的玉镯,心中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长袖一拂,玉镯便摔的四分五裂。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因为这一刻的愤怒和犹豫,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儿子……
两日后,当御史奉上京兆尹的上书时,他刚写完“赦太子无罪”这几个字,旋即取来京兆尹的上书一阅,待看到“太子自杀,皇孙遇害”八个字时,脑子里“唰”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的儿子死了?
不可能!
——那是他近三十岁才得的第一个儿子啊!
——三十八年来,一直都被他当做心肝宝贝一样护在手心里的儿子啊!
——大汉唯一一个以嫡长子立的太子,他亲自教养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啊!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呢?
他不同意,他不允许,他的儿子怎么敢这么做?
“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拿这个东西来诓骗朕?是不是真的以为朕老糊涂了,会相信你们的鬼话?”话音一落,那份上书也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御史的头上,同时长袖扫过书案,打翻了案上的砚台,落在了匍匐在一旁的苏文头上,墨汁顺着苏文的头顶和脖子,滴落在坚实的地板上,嘀嗒的声音将殿内的寂静衬托的无比诡异。
御史将太子的遗物奉上,一枚证明身份的私印,一枚随身携带玉珏和一条白绫,他看着这些东西,全身血脉膨胀,颤抖着伸出手去取那枚私印,待看清楚了印鉴上的纹路后,顿时便感觉全身筋脉堵塞,血液全部汇聚到胸口,一口气全喷了出来,鲜血喷在印鉴上,也染红了那条白绫。
他不顾旁人劝说,将蘸了血的印鉴往版椟上按去,出现了一个令他冷到窒息的名字,他多么希望那印出来不是据儿的名字,他多么希望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往版椟上按,每按出一个相同的名字,他的心就痛一次,直到痛得他无法呼吸,直到他耗尽了所有力气,直到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终于不用再看见那个名字了,呵!
这一觉他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好到他自己都不太想醒,如果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假象该有多好,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醒了,把天下事交给据儿去管,他可以放心的去见皇考,也可以放心的去见卫青和去病了……
可他还是醒了,因为他听到有人在问:“陛下如有不讳,谁当嗣者?”
他刚刚没了儿子,大汉朝刚刚没了太子,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拥立新主了么?
哼!做梦去吧!
原本沉疴的病体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又加重了不少,甚至连床都下不了,可越是这样,他的心里越发充满了斗志,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那些盼着他死的人,他不会轻易遂了他们的意,还有他的儿子和孙子,他不会让他们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一定要替他的儿子们报仇!
他对那些有功之人进行了封赏,给他们升官封侯,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他心里的恨意又多了一分,不禁暗暗发誓,那些有份逼死他儿子的,还有那些想要祸害他儿子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也不论是谁,一旦让他找到借口,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的,要给儿子报仇,他还需要一个借口,他也只需要一个借口!只不过,他为这个借口困扰了很久,直到一个叫田千秋的郎官出现才彻底让他释怀。
——子盗父兵,罪当笞!
——儿子擅自动用了父亲的军队,打一顿就好了!
连高祖皇帝都这样说了,不会有错的!
那么,当初是谁告诉他,他的儿子起兵造反了?
苏文?
三番两次陷害他的儿子的人,最该万死,就让苏文和当初谎报据儿造反的那个使者一起,跟据儿烧死的那些胡巫做伴去吧!
江充?
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个小人挑起来的,就算是死了,他也不会轻饶!灭族!!灭三族!!!
刘屈氂和李广利?
诬陷他的儿子,还想拥立昌邑王?就算李广利出兵在外又如何?腰斩,灭族,他毫不手软,谁让他没了儿子,他一定要让谁断子绝孙!
还有当初对他的儿子刀剑相向的人,以及在巫蛊中获利,加官进爵的人,他将他们统统杀光,让整个长安城笼罩在无尽的血光之中,浮尸数十万,流血千里,只是为了给他死去的儿子报仇!
可是——
这就够了么?
这样就能弥补他对儿子的亏欠么?
不能啊!
他站在归来望思台上老泪纵横,悔不当初,不管他怎么做,他的儿子都已经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一下巫蛊事件的前因后果吧,具体就不展开写了π_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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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之位(番外)
后元元年正月,昌邑王刘髆于封国病逝,谥号“哀”。
同年五月,燕王上书请求宿卫长安,被天子痛斥,并以藏匿亡者罪,削其三个县的封邑。
太子死了,齐王早薨,广陵王就是个不入天子眼的莽夫,至此,天子的六子中,唯有最小的儿子刘弗陵健壮聪慧,最得天子喜爱,加之其母钩弋夫人独得天子恩宠,宫中隐隐有些传言,天子意欲传位于少子。
对于这样的流言,年轻的钩弋夫人没有半分喜悦,虽然这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可她更明白,此时此刻谁要再敢流露出对那个位置的非分之想,那就是在自寻死路。好不容易熬到如今的地位,她不能让到手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她控制不了流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谨慎,尽力侍奉好天子。
“阿翁……”
一声稚嫩的呼唤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天子,那是他的儿子在唤他,他兴奋的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稚童的身影,他神情凝滞,随之而来的失落感填满了他的心间,他捏了一下鼻梁,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见天子似有不悦,钩弋夫人立刻迎了过去,轻柔的训斥道:“弗陵,阿母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许打扰你阿翁休息!”
“可是弗陵好久没见阿翁,想阿翁了”,刘弗陵一脸无辜。
刘彻听着,心下一暖,朝他招手道:“来,过来!”
钩弋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欣慰一笑,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脸:“阿翁叫你呢,去吧!”
刘弗陵点点头,挣脱母亲的手,朝刘彻跑去:“阿翁……”
刘彻摸着儿子的脑袋,上下打量他道:“几天不见,弗陵又长高了!”
刘弗陵应道:“阿母说吃饭就能长高,弗陵要好好吃饭才能长的和阿翁一样高。”
看着弗陵稚嫩的脸庞,刘彻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小时候从来不会好好吃饭,也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给他听,每次喂他吃饭都跟打仗一样,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每次跟他说话,他也总能把自己气个半死……
刘弗陵不明白刘彻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在母亲的示意下,他又靠近了刘彻一些,轻轻唤了一句“阿翁”。
刘彻回过神来,又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弗陵几岁了?”
“七岁了”,刘弗陵低下头把玩着自己衣服上的配饰。
刘彻看着弗陵乖巧的模样,心里微微有些触动,那个人就是七岁被立为太子的,如果他还在,那他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刘弗陵看着自己的父亲眼角有泪,下意识地伸出小手去帮他擦:“弗陵陪着阿翁,阿翁不哭。”
刘彻睁开眼,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看着他聪慧可爱的模样,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尧母门,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当初之所以会立这个尧母门,并非是针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而是想借机敲打敲打那个人,他一直觉得那个人的太子当的过于安逸,且太肆无忌惮了,连矫诏的事都敢做,必须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行。所以,明知道怀孕十四个月是钩弋夫人哄他高兴的把戏,他不仅没有拆穿她,反而还顺水推舟的立了一个尧母门,就是想给那个人一个警示,好让那个人有所收敛,别再做不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