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缓缓前行,湘桥诗会虽说带了一个桥字,却是在一个江城郊外的一个园子里。
传闻前朝太守的夫人来自一个叫湘桥的地方,为了一解太守夫人的思乡之情,太守特地建了这座园子,园子里的所有建筑,都是照着太守夫人家乡的样子建造而成的,当时太守耗资不知几许,所有人都说没有必要,可他还是坚持,只为博得自家夫人展颜。
“这太守和他夫人当真伉俪情深。”边柔端坐在椅子上,声音略带几分向往之情,却又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她今日穿着一身王府绣娘特制的衣裙,略施粉黛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和江城众多夫人交谈间也不见怯场,端得是大家闺秀的姿态。
王府的管家暗暗点头,心想郡主虽然在乡间长大,仪态方面却不输给京中的小姐们,这小小边家也算尽心养育她们郡主,回去倒是可以多说点好话。
管家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边柔和边夫人之间的感情极深,而今边柔就要回京,王爷王妃正是念着女儿的时候,边柔想必会十分受宠,他也乐意卖好。
即使边柔滢不着急赶去京城,而非要在江城参加这劳什子诗会,管家也用他那满是褶子的脸,笑着应好。
“不急,不急,郡主想游玩一番,老奴这就让人安排。”管家说。
“倒也不必耽搁多少时间,我就是去坐坐。”边柔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非要留在江城的原因是什么。
不见那个人一面,她始终不能甘心。
“阿嚏——”沈闻弢用袖子遮住自己,面色紧绷,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在人前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
方子文唰的一声展开折扇,仿佛感受不到转凉的天气似的,摇着扇子嘲笑沈闻弢:“唉呀呀,叫你昨晚跟我一起去徐兄家蹭住,你偏不,现在可好,感染风寒了吧。”
沈闻弢脸色一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肇却先开口了,“这么说来,我昨晚是不应该让你进门,好叫你也一起体验这风寒的滋味,才不可惜。”说得好像他家是客栈一样,想到昨晚方子文和边语一唱一和腹诽他的场景,徐肇表示,这厮就是个祸害,以后一定能少来家里做客就少来,别把他乖巧的兔子给带坏了。
徐肇看方子文,犹如在看一个拐带孩子的拍花子,浑身上下都在透漏出一个信息——离我家远点。
沈闻弢脸不黑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也学着徐肇的样子,像模像样的退后两步,假装和方子文划清界限。
一时之间,遭到两位好友嫌弃的方子文:……我不是你们疼爱的心肝儿了吗?
徐肇:……这人谁?
沈闻弢:不认识。
徐肇:前方菊花开得颇有风姿,不如前往一观?
沈闻弢:徐兄说得极是。
方子文……方子文大怒,并以一己之力拉住要出走的徐肇二人,严肃控诉他们孤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他的行为。
三人有说有笑地闹成一团,在外人看来,便是三人交情不错的证明。
李铭生笑眯眯的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徐肇还在跟沈闻弢一起损方子文。
“许久不见。”李铭生说道,远远从另一端看见徐肇的时候,他还颇为惊讶,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毕竟他对徐肇的印象就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有几分智慧但格局不够的农家子,谁能料到,不过区区几个月的功夫,对方就来了个大变样呢。
举止潇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对方显然已经初具文人的气质,当初身上那点凶煞之气,是再也看不出来的。
“你家娘子可好?”李铭生找了个方便搭话的话题开头,他实在好奇徐肇近期发生了什么,身上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然而在徐肇看来,就是有人莫名其妙又盯上了他家兔子。
徐肇:?上来就问人家夫人,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都没有的吗。
徐肇眯起眼眸,刚才被李铭生评价为消失了的凶煞之气又慢慢浮现出来。
李铭生:……?突然感到后背一凉。
李铭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不着痕迹地向左边挪了一小步,直到避开徐肇的目光,才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徐肇:……很好。
不是徐肇敏感,而是少有人一上来就问候对方夫人的,上一个这样跟他打招呼的人是他家小姑娘的前未婚夫。徐肇忍不住看了沈闻弢一眼,虽然后来解开了,知道是个误会,他跟沈闻弢之间也还算谈得来,但终究和方子文不一样,恪守君子之道的沈闻弢,为了避嫌,几乎从来不会踏足他家,三人之间的活动,都是在酒楼进行的。
徐肇深深看了李铭生一眼,不会又来……
李铭生被这别有意义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忍不住出声:“当日东郊一别,许久未曾见到徐兄了。“李铭生还是很想念徐肇……的药材的。
后来虽然也有人断断续续采过石斛来药堂卖,但品相都不如徐肇给出的完好,而且都是新鲜的湿货,还需要他们药房自己炮制,或多或少麻烦了点。
东郊?徐肇捻了捻手指,恍然大悟般从记忆深处扒出那一段在徐家村的记忆,分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可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许久似的。
当然他也想起眼前人是谁,仁和堂的东家,当初给他的药钱比别家的多出了一成,也让他摆脱了最开始手里没钱的窘迫状态,想到这里,徐肇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拱手向李铭生行了一礼。
“原来是东家,许久不曾见面,倒一时认不出来,东家越发神俊了。”徐肇夸人的话张口就来,一旁被他损了好一会的方子文用见见鬼似的眼神看着他。
徐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兄。方子文唏嘘不已,并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
徐肇:……您可闭嘴吧。
余光发现方子文的小动作,徐肇只遗憾自己刚才没能多说两句,愿君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简而言之,你咋不上天呢。省的现在在这拆他台。徐肇如此想到,但嘴上还是很诚实地为李铭生介绍两人。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沈博文,方朝宗。”
博文和朝宗分别是沈闻弢和方子文的字。
第32章 李铭生不动声色打量了两……
李铭生不动声色打量了两人一眼, 笑道:“二位有礼,在下李铭生,字子延, 桃花镇仁和堂的东家。”
沈闻弢与方子文二人也跟着行礼。
左右诗会还未开始, 四人就找了个凉亭坐下交谈。
言及此次诗会的时候,徐肇疑问出声:“东家怎地有兴致来江城参加诗会?”
桃花镇离江城可没有多近,李铭生又并非读书人,出现在诗会上,着实有些奇怪。
徐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上看似在等着李铭生的回答,实则注意力都在凉亭四周。
凉亭隔水而建, 一道渐渐的小溪隔开了两岸,对面便是主人家休息的小筑,按理, 徐肇不该这般失礼的看着别人家的房间, 然而……
从徐肇这个方向看过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假山, 恰好能与小筑内的人对视上, 徐肇尴尬地移开眼,不为别的, 只因为, 屋子内, 赫然是一群正值妙龄的女郎。
徐肇:“…………”
他来参加的诗会没错吧,诗会不应该都是读书人吗, 怎么还有女郎,方子文这厮又坑他。
徐肇放在石桌的底下的脚忍不住踢了踢方子文,在对方华美的衣袍上留下一个沾满灰尘的印迹, 换来对方疑惑的回望。
方子文正挽着袖子施展茶艺,他泡茶的手艺可谓一绝,就连山长也赞不绝口,每每犯了什么打错,方子文就是用这来讨好长辈的,他正摆弄的起劲,措不及防地挨了徐肇一脚,茫然望去:
“徐兄,怎么了。”
徐肇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看,然后方子文毫无防备之下,也对上了小筑内女郎充满调笑意味的眼神。
方子文:“……”
方子文面红耳赤的移开眼,手里端着的茶壶都不受控制一抖,茶水溢了满桌。
徐肇挑眉,毫不客气地低低笑出声。两人的小动作逃不开同桌另外两人的注意,沈闻弢和东家见状,好奇他俩打什么哑谜,也跟着转头望去,然后……遭受到了众多女郎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