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话也只是说说罢了,普通侄儿如此行径,姑母只怕当即就拿大扫把撵出去了,可毓景帝他是普通侄儿么?
非但不能撵,还得赶紧请太医,否则万一有个龙体有个好歹,那可就罪过了。
人家死了亲闺女的当口,这不净给人添乱么?
毓景帝:“……”
自个这是被嫌弃了?
好个婉嫔,简直是狗胆包天!
他立时就要来个“暴怒”,然而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狡黠眼神,当即就憋了回去。
才不上当呢!
已答应安宁小姑母的事儿不能毁诺,所以必定要放她出宫的,自个本不在“邀请”之列,这一“暴怒”,可就不好意思再跟着了。
“哼,朕先前是不防备。”他辩解了一句,然后得意的说道:“这次朕叫人准备了薄荷香袋,觉得恶心时就闻一闻,必不会再吐。”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
天真,以为只有臭味?
等你见到心、肝、肺、肠子以及白花花的脑浆的时候,但愿还能得意的起来。
*
两人坐上一辆市井中常见的黑漆平头马车,前后由换上便装的禁卫军跟锦衣卫护卫着,穿街过巷的往位于东华大街东首的汪府而去。
自打登基为帝后,毓景帝除了去岁出宫吊唁仙逝的伯祖父外,这还是第二回出来。
他将车帘挑开条缝,颇有些新奇的朝外张望着。
庄明心却兴趣缺缺。
她虽出身世家大族,但因父母先后夭折了两对双胞胎,听了算命先生的话,把她充作男儿教养后,她们这第三对双胞胎才活下来。
因得来珍贵,又觉充作男儿委屈了她,父母万事都只由着她,故而她比同等出身的男子都自由许多。
满京城没有她没跑到地儿,没有她没看过的景。
说句犯忌讳的话,就算现在立时挂了,也不枉她来古代走这一遭了。
“那是细犬?”毓景帝突然伸手指着外头,激动的问庄明心。
庄明心探头瞅了一眼,见一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牵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嗯。”,她应了一声,又不屑道:“品相比臣妾那条差远了,训的也不行,最多就抓抓野鸡、兔子,野鹿、獐子这些就别奢望了。”
庄明心有猎犬的事儿,毓景帝一早就知道的,只是这会子听说她那条比他眼馋的这条还要好,立时就心痒痒的不行。
他试探的说道:“你亲自养大的狗,扔给别人只怕不放心吧?要不,回宫的时候把它接上?”
还有这等好事儿?庄明心只觉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头。
她早就在筹谋将“将军”弄进宫的事儿了,只是猎犬不同于宠物猫狗,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
去求张德妃也无用,她必不肯担这个干系。
郑太后那边,她也无甚体面,开不得这个口。
狗皇帝倒是能做主,但万一他要求用侍寝来交换,反倒陷入两难。
谁知今儿才一出宫,难题就不攻自破。
果然好人有好报,才帮刘香儿找到了谋害她的凶手,福报立马就到账了。
她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露出个浅淡笑容来,微微垂了下头:“多谢皇上开恩,将军若是知道了,必定十分开心。”
“将军?”毓景帝挑眉,“你的狗叫这个名儿?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武将们弹劾你父亲教女无方?”
庄明心才不怕呢,这名儿还是祖父给起的。
祖父说了,文武天生不对付,不合才是对的,若“沆瀣一气”,御座上的皇帝就不放心了。
如同内阁三位阁老一样,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大半是争给皇帝看的,小半才是为着自个利益。
☆、18
毓景帝陪婉嫔一同前来的消息,别说汪家无从知晓,就是安宁大长公主也被蒙在鼓里的。
所以,当他自停在汪家二门外的黑漆平头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惊坏了好些人。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诸人忙上前磕头行礼。
不多时,内院得到消息的安宁大长公主与驸马爷韩麟也忙赶了过来。
若换作平时,安宁大长公主必定要说毓景帝几句,并立时安排人将他送回宫。
但她现在一心只想确认闺女的死因,没这个心力关心旁的。
吩咐了公主府的长府官一句“好生服侍皇上”,便亲自引着庄明心往后头玉馨郡主跟郡马汪承泽的院子而去。
毓景帝也不以为忤,背着手优哉游哉的跟了过去。
*
汪承泽是汪府长房长孙,他住的院子就在正院后头,是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正房面阔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
庄明心随口感慨了一句:“宅子挺大的,比我在娘家的院子还要大上许多。”
京城寸土寸金,一套七进的宅子,高达十几万两。
饶是庄家这等一流的仕宦之家,至今也只买得起一套。
就这还是倚仗祖宗们积攒下来的家底。
毕竟家族大了人口就多,婚丧嫁娶迎来送往的,所费不菲,每年盈余有限。
其实当初她也有过拿香皂、玻璃以及水泥赚银钱的想法,也隐晦的跟祖父提过一嘴。
不过被祖父给拦住了。
说自家银子够花,没必要去出这个风头。
毕竟他是内阁首辅,一举一动都惹人注意,上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皇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横竖她成日忙着验尸查案,无甚花钱的地儿,也无甚花钱的工夫,也就作罢了。
安宁大长公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再无旁的言语。
考虑到死者家属的心情,庄明心也就没再闲聊,径直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缟素,东西两边的灵棚里坐满了女眷,个个作悲痛欲绝状,设在正房明间的灵堂里也不时有哭声传出来。
旁的不说,玉馨郡主的身后事办的还是相当体面的。
庄明心从琼芳手里接过检验箱跟装口罩的布袋,对她道:“你留在这里等本宫。”
“奴婢是跟来服侍娘娘的,怎能弃娘娘于不顾?”琼芳连忙出言反对。
庄明心哼笑一声:“你跟着只会帮倒忙。”
琼芳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御花园的事儿,顿时不再吭声。
要知道那会儿她可是吐了个昏天暗地,险些将胆汁给吐出来,可不就是帮倒忙?
庄明心提着检验箱才要往里走,又顿住脚步,对安宁大长公主道:“大长公主殿下也请留步。”
亲眼看着自个闺女被开肠破肚剖心挖肺,实在太残忍。
安宁大长公主才要张口,就被驸马韩麟拉住了胳膊,他道:“就听婉嫔娘娘的吧,咱们在这里等。”
说完,他又看向庄明心,拱手一鞠躬,恳切道:“还请婉嫔娘娘多费心,务必查明小女死亡真相,韩某在此先行谢过。”
庄明心忙侧了侧身,堪堪受了个半礼,嘴里:“驸马爷折煞我了,很不必如此。”
随即又道:“请大长公主、驸马爷放心,能力范围内,我必定会竭尽全力。”
能力范围外的,她就没办法了,毕竟她也不是万能的。
*
“见过婉嫔娘娘,娘娘吉祥安康。”
玉馨郡主的尸首,已事先从灵堂移至东次间,庄明心才进东次间,就见大理寺的王稳婆跟刑部的周稳婆齐齐向自个行礼。
周稳婆她打交道不多,但大理寺的王稳婆她是再熟不过的。
她先前给自个打过不少下手,自个也教过她不少基本的验尸知识。
王稳婆是个会来事的,行礼完立刻凑上来,满脸堆笑道:“恕老婆子眼瞎,以前竟没分辨出娘娘跟二姑娘来,真是该打嘴!”
说着,还真轻抽了自个嘴巴一巴掌。
庄明心嘴角抽了抽,还真别说,庄静婉这谎话一撒,还真给她帮了不少忙。
她哼了一声:“若轻易能被你们瞧出来,我们姐妹也忒失败了些。”
随即,她一本正经的问王稳婆:“确定是溺死?”
王稳婆虽分不出婉嫔跟庄二姑娘,但却知道这俩忙起正事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忙道:“全身无外伤,口鼻处有泡沫,嘴里有泥沙,眼睛内有出血点,口唇青紫,指甲发绀,腹部膨胀……这些典型的溺死征象娘娘跟二姑娘曾教过老婆子,老婆子记得可牢了,再没错的。”
一旁的周稳婆不甘被王稳婆抢了风头,忙插嘴道:“老身复核过,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