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请自重(8)
主子还是那个主子,她们之间的某种东西却似乎不同了。
秦府的某间院落,另一对主仆正在夜色中品茶。
李勇本是柜上的伙计,因识得几个字,算得几本帐被秦府大爷挑中,跟在身边做了个贴身小厮。除却一年难得归家团圆,其余待遇算有了质的飞跃,吃穿用度上调几个档次外,跟着主子几乎踏遍了这片山河。
品茶这高雅之举,他也学了个六七分,故而能陪主子忙里偷闲煮上一壶。
“张仲家的已领了奖赏回去,爷可是要听?”
李勇给主子斟了七分杯,满是疑惑的双目直愣愣地盯着身旁这张平静无波的脸,想不透这位怎突然对别院里那对母女有了关注?
凭秦府以往的惯例……
不对,此事无例可循。
秦商满身酒气,只觉胃里一股灼烧感,头脑越发昏沉,夜色里他的目光逐渐迷茫飘渺,一副酒醉模样。
别人或许看不透,李勇却是熟知主子的。
这一位在应酬上看似毫无顾忌,喝起酒来不遗余力,往往宾主尽欢后总能退却醉意独自清醒。
“给府里供应的是张仲?”
半响,以温茶润喉的男人幽幽开口,清朗的嗓音中果然不带一丝醉意。
李勇心下明白,这是倾听之意。
“原是张仲的兄长,去年因急病更换,至今那别院里的良田奇珍都由他们夫妻主管照看,一月进府四次。”话到此处,他微有停顿,再度给主子添了茶水才继续道:“他每回进府后,大厨房的管事都会去一趟太太那里。”
这是堂兄递来的消息。
“是孙嬷嬷去瞧过?”
秦商闻着茶香,将身体里的酒意渐渐压下,心中有股难言的酸涩。母亲到底还是未曾真正放开手,莫不是还要夺了他女儿的小命不成。
便是庶出,也是他的骨血。
“正是孙嬷嬷去过一次,送了个银项圈,至此府中再无人问津。照看梁姨娘的是林氏夫妇,除了好酒倒也算服侍得当,且那丫头甚是衷心,原就是做惯粗活的,如今只主仆三个,便粗细一人全揽也游刃有余,是个能干的。倒是梁姨娘……”李勇瞥了一眼主子,想窥探神色再思量如何回话,却不知是夜色太浓难以看清,还是他城府不够看不穿。
秦商连给个眼色都吝啬,自顾自地品茶赏月,仿若丝毫不在意李勇的刻意停顿。只安静片刻,便听闻耳畔已继续叙述。
“张仲家的听林氏夫妇说过几回,梁姨娘这几月有些诡异,非但性情大变不再伤春悲秋,连口味都完全不同。更怪的是,她竟卸了姨娘的架子,不让丫头服侍凡事亲力亲为不说,有时还在院中抢丫头的活儿,赶丫头去休息歇觉……听说前几日别院里还遭了贼。”
遭贼?
秦商眸光一闪,已侧头对上李勇狐疑的脸色,“老四的把戏?”
当初听到消息得知那女人成了老四的知音,虽有一墙之隔却日日不缺席,他确实怀疑过回府无望的她将主意打到了别处。
本就是处心积虑的女人。
“已确定是魏府公子,他那性子,真不好说是否与四爷相关。”
李勇哪敢言主子的不是?自然将魏子秋拖出来当挡箭牌,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劣迹斑斑,出格的事哪样没做过。
忽地一声冷笑,惊得他浑身一颤。
主子鲜少动怒,不代表没有气性,梁姨娘再不堪,也是为主子生下长女的屋里人,哪容得了外男践踏?
“也不知梁姨娘怎生吓着了魏公子,他非但未得逞还摔得屁股开花,被四爷讹了几盆牡丹不说,拔刺就拔了一天一夜。”李勇说到此事憋不住笑意,也算有意缓解主子的情绪,“听说把四爷移栽过去的那株老仙人掌给坐秃了。”
幸好没出什么事,否则魏府面上极其难堪。
“这事先记下。”
秦商听似平静实则冷然地说了一句。
“经遭贼一事后,梁姨娘就鲜少出房门,再也未去听过四爷抚琴,连小姐都没抱出房去。”李勇面露忧心,忍不住劝道:“爷虽未去过别院,可暗里已是关照过吃穿用度,太太又是那个态度……您还是不要过度费心了。”
那原本该是个死人的。
主子因她与太太有了间隙,生的又是个庶女,何必再多生枝节?
“明日去一趟吧。”
“啥?!爷——这……您这是何必呢?”
李勇吓得面色煞白,怕自己已是闯了大祸。爷叫人来盘问恐怕已惹太太不快,怎地还越劝越生猛了?
“去我的私库挑套物件来,以大少爷的标准来办,明日一早巡了铺子直接过去,此时太晚,待你起了便差人送消息过去。”秦商不理会急得跳脚的李勇,丢下这句话便起身回房休息去了。
规矩是死的,他终究是活的。
一个活人还能被死物桎梏不成?饶是那女人不安分,那滴骨血总是连着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西藏一行高反严重,回家两天还晕晕乎乎,暂定隔日更新。
有向往西藏的朋友,去之前一定要做好攻略,暂停运动,游玩过程切勿逞强,知难而退,不要拿生命开玩笑。在拉萨输液几天的我,深有感触。
不过,那片净土值得一去。
☆、008
别院最后一进,过了月亮门就相当于禁地,除去照看的林氏夫妇,等闲不允他人靠近。当然,里头的主仆三人也不太能外出。
丫鬟小毛倒是偶能出门,寻人要个物件或传句主子的需求。
毕竟不是拘禁关押的名义,又是秦家大爷的屋里人,有了庶长女在手,难保他日有机会回府,再生个庶子一飞冲天。
故而别院里的一干人,在面上从不为难这主仆仨,大小要求也竭力满足。大爷虽未明着放话,当初却是提人去“问”过的。
做下人的哪一个眼睛不尖心里不明?
这不,李勇差人送了口信后,院里十几号人都要崩断神经了,停下手头所有事先投入到恭候大爷莅临的准备工作中。
阴雨了几天,这日放晴。
闷在房中消沉一段时间的梁辛再度认清现实,和小毛把小床抬到院子的石榴树下,架起几个大盆趁着日光大洗大晒。
别说被褥湿气太重,感觉她自己都快发霉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急着逃走赚不了大钱不说,可能吃顿饱饭都困难,何况带不带小猴子还没纠结清楚。
想不出来先不想,毕竟好吃好睡才更助于开发智力……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小姐您就坐着吧啊,当心跌倒碰到脑袋,奴婢去给您拿吃的来。”小毛不知是第几次放下手中的活,去哄小床里扶着栅栏站立摇晃的小主子坐下,玩具换了好几样,改换吃的了。
梁辛愁得直叹气,没见过这么爱操心的小姑娘,活像个小老太婆。
“别给她吃了,你看那小肚子鼓的,人到中年的啤酒肚也就这样吧?你去把咱们仨的衣服都抱出来晒晒,一会儿我喊你出来打水。”她自问家务活不在话下,但打水真不如小毛。
“不然您和小姐还是去廊下坐着吧,一会儿日头大了会晒坏的。”小毛瞅着干活的主子一脸不情愿,望了望天核算多久会晒到小主子,张嘴想劝点有用的,发现每回都说不过,只得在主子老神在在的注视下,跺跺脚干活去了。
没迈几步,她又不放心地回去给主子脑袋上披了条红绸巾,再次叮嘱,“那您别只顾着看话本,晒到小姐就喊我……”
虽未酷暑,主子皮肤娇嫩哪里能晒得?
梁辛点头安抚,倒没反对披块防晒巾,抬手裹了两下只露出半张脸,便悠然自得地一心四用起来。
一手摇着手鼓去逗站在跟前咿咿呀呀的娃,一手捧着话本读得津津有味,裤腿卷到膝盖上,双脚正有节奏地踩踏着盆里的床单。
干活的过程又降温,踩在凉凉的井水里,对抗不太强烈的阳光最舒服不过。
当然免不了被小毛啰嗦一堆寒从脚入的大道理,好在辩赢了。
秦商靠近月亮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大的那个摇着手鼓,嘴里哼着怪异小调,视线落在右手的小本上,裸着白皙纤细的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踩踏;小的那个站一会儿坐一会儿,闭眼哼唧撒娇几句又睁眼去瞄成效,发现依然没人理会便一屁股坐下扯着布老虎啃,啃两下又站起重复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