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捡到女装大佬后+番外(94)
她心中不安越发浓重,几乎到了坐立不安的位置。
叶景行只是沉默地给她打着伞,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肩膀上。
温柔却又力量。
第80章 再无亲人回家去
天气沉闷得吓人,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差。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丹白院中安静极了。
太傅不喜喧哗,江府常年寂静,今日连风吹过大堂带来的树叶沙沙声都消失不见了。
江云宜被毒辣的烈日晒得头晕。
在她接连看到院内伺候的仆人和玄默先生被赶出来的时候,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掉。
“先生。”她扭头,看着章玄凤,轻声喊道。
章玄凤一张脸崩得紧紧的,轻微地摇了摇头。
江云宜眼前一黑,身子不由晃了晃。
一双手自背后轻轻笼住她的肩膀。
那股奇特又清冽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安抚着慌乱跳动的心脏。
番海和戴镇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安的神色。
一直紧闭的大门再一次打开,露出柴叔通红的眼睛。
他佝偻着背,一下子衰老下来。
“三娘子,郎君唤你。”
他沙哑着嗓子,衰老的眼皮下露出红肿的眼睛,悲伤却又平和。
江云宜楞在远处,她不敢迈出这一步。
叶景行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不要让太傅久等了。”
冷静又温柔的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江云宜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进的院子,她浑浑噩噩间,随着柴叔的脚步来到屋内。
屋内依旧残留着来不及收拾的药渣,弥漫着散不开的苦味。
太傅躺在床上,不过几个时辰不见,他面色惨白,鬓须皆白,胸脯只能轻微地起伏着,一双眼半阖着,几乎看不出一点生机。
高高在上的宁康帝早已没有之前的矜贵高傲,跪坐在地面上,衣裳混乱,一身狼狈。
他一双眼睛红得滴血,眼角一片血红,嘴角紧紧抿着,眼底却是露出悲痛之色。
江轩感受到她的气息,自沉默中睁开眼,露出一双不再明亮的眼睛。
“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温柔之色。
江云宜瞬间红了眼眶。
“老师。”宁康帝膝行到他面前,哀求着。
江轩却是再也不肯再看他一眼,目光只是落在江云宜身上,眼底弥漫着少许温情,驱散了一点死气。
“祖父。”江云宜跪在他边上,伸手握住他冰凉发抖的手,哽咽喊道。
“好孩子。”他艰难地喘着气,脸上泛出诡异的红色,精神竟然也看不上去好了不少。
江云宜慌乱地扑上前,惶恐不安,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
手指控制不住在颤抖。
“祖父不能照顾你了。”
他注视着江云宜,目光深邃,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全都刻在心中。
他生来富贵,却又一生孤苦,众叛亲离。
不惑之年,收养义子江白,却没有保护好他,让他黄沙埋骨,不得善终。
逼得丹心不得不隐姓埋名,客死他乡,却又没有照顾她的幼女。
如今,只剩下面前这一个亲人。
他便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高兴。
“不会的,您会好起来的。”江云宜嘴唇颤抖,泣不成声。
江轩只是看着她笑着。
衰老,病气,虚弱,都遮不住他眼底的温柔。
“别怕,祖父都交代好了。”他伸出手来,要去触摸她的脸颊。
江云宜连忙把自己的脸放上去。
一手的湿润。
“离开未必不是解脱,别哭。”
他轻声说道。
江云宜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能再遇见你,是祖父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他的手指微弱但温柔地擦干净江云宜脸上的泪痕,僵硬灰败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来。
江云宜哭得喘不上气来。
“照顾好她。”
江轩的视线落在跪伏在地上,长哭不起的人身上。
“答应我,照顾好她。”
他声音倏地拔高,尖锐而坚定。
柴忠哽咽着,强忍着悲痛:“是,郎君。”
江轩的脸上露出一点释然之色,血丝逐渐消失在脸颊上,黑沉的死气瞬间笼在眉宇间。
“替我,去你母亲墓前说一声,对不起。”
他看着江云宜,看着她笑,却好似又不在看着她。
浑浊的眼睛闪出一丝光来,可渐渐的,那点光开始逐渐涣散。
那只手开始从江云宜手中脱落。
江云宜先是一愣,只是下意思呆呆地握住他的手,紧接着发出一丝低咽的哽咽,最后只能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声。
叶景行站在院内,只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声声泣血,几欲肝肠寸断。
屋外众人神情一冽,全都跪倒在地。
他手中的雨伞向后倒去,颓然地闭上眼。
大尧,完了。
江轩薨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几乎打得京都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在惶恐不安,屏息看着內宫中那位九五之尊。
可谁也没料到,官家至今都很平静。
他封江轩为忠义侯,给了他最高的体面下葬,声势浩荡,甚至停朝三日,以示对这位恩师最大的怀念。
紧接着又封了江家遗孤江云宜为安宁郡主,赏赐一张丹书铁劵。
大尧至今唯一的郡主,唯一一张丹书铁劵。
江云宜脸色消瘦,身形纤细,接过章力士手中圣旨,脸上不辨喜怒。
她哭得数日,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却依旧时常觉得眼睛抽疼。
偌大的江府,空得她一颗心再也没有着落。
她和江轩相认不过三月,从永兴三年的夏初到夏末,一个苦闷又炎热的夏天,却在他身上得到了最深切的关心和温柔。
他注视着她,温和平等,宠溺自由。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舒服和自在。
她前世混沌而不安,日日担惊受怕。
今世步步艰难,茫然不知所措。
只有祖父,温和而坚定地看着她——你的选择是对的。
可如今,那道目光却是再也没有了。
“恭喜郡主。”
章黄门木着一张脸,脸上一道好长的伤疤,他不似以前那样多话,低着头,匆匆离去。
江云宜站在江府大堂里,里面的物件熟悉又陌生。
每日清晨,她在这里与祖父告别,去了医馆。傍晚回来,与祖父请安。
一砖一椅,都是熟悉的样子。
可她今日看去,却觉得它们成了一把刀,割得她鲜血淋漓。
背后的灵柩今日一大早下葬了,官家亲自扶的灵,入了皇陵,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她再次看到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甚至蔓延出一股恨意。
若不是因为他,太傅本就羸弱的身体怎么会如此快就倒下。
宫闱内斗,天家夺权,到头来流得却是别人的血。
如何不让人愤怒。
“云宜,世子来了。”玄子苓是过来帮忙的,如今也是熬得眼睛通红,一身憔悴。
江云宜自茫然中抬头。
叶景行穿着玄色长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下颚露出一点锋利的弧度。
他眉宇平直,眉峰处还带着来不及散开的锐利,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绚烂的天光,深邃而沉稳。
江云宜看着他,看着他脚步坚定地朝着自己走来,迎着日光,带着秋意,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
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那股味道逐渐充斥着大堂,消散了略带苦味的麝香。
沉闷而空荡的大堂好似终于可以落进光来。
江云宜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祖父去世后,她第一次与他见面,却是第一次面对他红了眼眶。
发红的眼尾逐渐变红,浅色的眼珠盛在隐隐水波中。
“我没有家了。”
她低喃着。
一滴泪顺着她的下颚滑下,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脸颊。
叶景行看着她,满怀克制着,伸出的手,却是不敢落在她身上。
“不是的。”
可最后他还是伸手,近乎克制却又疯狂地把人抱在怀中,低哑着说道。
少女体格纤细,十日的操劳让她瘦到脱形,抱在怀中都有些硌手。
她只是站在这里,沉默地落着泪,却能让人心碎。
本是一颗华贵的珍珠,却又要忍受砂砾。
他心疼地只能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