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43)
冷懿生竭力克制着,修长的脖颈经脉尽现,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不住发颤,才让她没有惊恐地尖叫出声。
原来是这里。
是她丧命的地方。
兰贺回身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门边不动弹的冷懿生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刘怀棠已不客气地解下佩剑,将其放在案桌上,旋身在边上的檀木椅落座,敲了敲扶手道:“殿下,你不是有事要交代吗?”
兰贺暂不理他,而是走到冷懿生面前,将她那穿透前世今生的惶恐目光截断。
“帮我磨墨。”
这个地方,他必须带她来,让她习惯。
冷懿生难以置信地跟在兰贺身后一步一步靠近宽大的案桌,胸口跌宕起伏,离案桌越近,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越粗重,甚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栗。
“……不过是红杏出墙的淫/妇和夺臣妻的骈夫太子双双殉情……”
“冷懿生,待我休了你,你便只有乱葬岗可去了!”
从精巧的匣子里取出墨条,冷懿生的手都在抖。
兰贺默默看在眼里,暗自思忖片刻,总觉得当时的情形于她一个遭受背叛无依无靠的姑娘而言是显得可怖了些,但应该没这么长久的威慑力才对,何况这到底是东宫,他已是她的夫君,也还活生生的,外面也是青天白日。
思及此,他朝钱依山道:“钱依山,不觉得这里有些闷吗?开窗。”
“这里闷吗?”刘怀棠靠着椅背道,“我还觉得这儿大了点,平白无故还有几阵阴风。太子殿下,你可悠着点,别冻着了才好。”
兰贺睨了刘怀棠一眼,给钱依山投去坚决的眼神。
但冷懿生抬起头,美眸眨了眨,仍然心有余悸,却还怯生生道:“殿下,是、是不该开窗,着凉了就不好了。”
兰贺见她还顾着自己,当即欣慰了,“也罢,就不开了。”
刘怀棠见状无声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和钱依山使眼色,用眼神说话,但钱依山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睬他。
冷懿生缄默着暗暗平复自己心里的阴霾,悄悄看着在查翻书籍的兰贺,像是要将他活生生的专注模样记住,将他的一举一动都镌刻在心里,以掩盖那个静止不动的他。
兰贺从一本厚厚的蓝封书籍里抽出一张纸摊开来,纸上是他写的潦草字迹,犹如鬼画符,没有一个是冷懿生看得懂的。
冷懿生不禁暗忖,堂堂太子写字不该如此,应该是他故意鬼画符,不让人轻易看见他写的是什么。
兰贺大致看了一眼,又折叠起来,拿过一个信封装进去,将信封夹在指间,稍一施力犹如飞镖般发出去,另一端的刘怀棠即刻接住信封,倒也不拆开来看,直接从衣襟塞进去。
兰贺从笔架上拿下一支金枝黑漆狼毫笔,在砚石上蘸了蘸墨水,开始“鬼画符”。
“那只有一半,你先处理了,再来拿另一半。”
刘怀棠点点头,“是。”
冷懿生不着痕迹地偷瞄刘怀棠,感觉他像是太子的人,钱依山也给她这种感觉。可惜她看不懂太子在纸上写的是什么,不知道他叫刘怀棠处理什么,只觉他的笔锋苍劲有力,落在纸上的每一笔都至关重要,即使满纸狂乱,也是乱中有序。
冷懿生倏然觉得自己若想帮太子躲过兰礼的暗害,以及做一个能辅佐他的太子妃,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单单读书识字,出身吃穿不愁的罗家的她是比寻常姑娘识字多,但也只识得女儿家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都清丽秀气。像太子一出手就是狂乱奔放的草书,豪气壮阔,霸道不羁,对她来说,犹看天书。
兰贺道:“这么多年都在守门,腻了么?”
这话一出,刘怀棠和钱依山面面相觑后哈哈笑道:“腻?怎么会呢?东门风景好,怎么看都不够。”
钱依山忍俊不禁,刘怀棠果然还是怕太子要将他收入东宫为宦。
兰贺停笔,认真问:“有多好?”
刘怀棠摸摸鼻子,低声道:“也没多好,就比东宫好一点。”
兰贺摇摇头,继续下笔。
“想不想入朝为官?”
刘怀棠闻言愣了一下,“我没听错吧?殿下要我入朝为官?”
“你没听错。”
钱依山也傻了,“他能当什么官?”
刘怀棠点头道:“是啊,我一个大老粗你让我当官?”
兰贺放下笔,静静地看着刘怀棠,看得他心里发毛。
“殿下,你要说清楚,当什么官,太小了我不要的。”刘怀棠抬起手遮在脸上,挡去兰贺危险的目光。
兰贺微微一笑,“十万禁卫军的统领够不够?”
打听
禁卫军的统领。
冷懿生对此没有想法,但见刘怀棠和钱依山都怔愣许久,过后几乎是哭笑不得地说不出话,十足十很惊诧的模样,她茫茫然领悟到,太子是在说天方夜谭的话。
然而兰贺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反而平静地看着他们,唇角轻浅的弧度透出一丝冷淡的讥诮。
刘怀棠在兰贺漠然的目光里直起身子,扬起下巴,清清嗓子控制自己不去笑。
“殿下,禁卫军有统领吗?”他用少有的恭敬语气发问,却愈显戏谑之意。
冷懿生一讷,原来禁卫军没有统领?
兰贺一眨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卷着运筹帷幄的傲气,风轻云淡道:“你要是愿意,就会有。”
这时,刘怀棠不再感到诧异和可笑,他神色凝重地端详兰贺。
跟随兰贺十几年,刘怀棠深知兰贺从不说谎,更不说笑——除了初遇时隐瞒身份还说自己的父亲是东宫宦官之外。
“殿下,你的身体无恙吧?”刘怀棠不着痕迹地瞄了冷懿生一眼,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禁卫军一到我手上,我可是不会轻易松手。”
禁卫军驻守皇城,为皇家近卫军队,由八大校尉管辖,直接受命于天子。可以说没有统领,也可以说统领就是当今圣上。
前朝与本朝开国后是如此,但近二十年来,禁卫军八大校尉虽仍是各有来历各有姓氏,可深究下去,就会发现他们与本朝第一权宦世家柳氏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俨然一块西瓜地,叫人理不清那一地凌乱的藤蔓。
因此,如今的禁卫军,是听姓兰的还是听姓柳的,便还不得而知。
身为禁卫军的一员,在皇城东门站了十几年,刘怀棠也有些腻了,早就想换活计了。
什么都不懂的冷懿生一边磨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眼里的雾霭像墨水随着墨条晕开。
兰贺道:“这正好,否则我还怕你啃不下。”
刘怀棠笑道:“就这?殿下,你的目光该放长远点了。”
两人似乎就此谈妥,达成一致,钱依山却听得头疼,愁眉皱眼地看着兰贺,有几分说不出的幽怨。
“殿下……”钱依山欲言又止。
兰贺瞥了他一眼,对刘怀棠道:“没别的事,先去处理那些吧,禁卫军一事等我安排。”
刘怀棠得意起身,抓起长剑便要告辞,与钱依山擦肩而过时,只听钱依山低声道:“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闻言,他笑得更爽朗,大步流星走出书房。
冷懿生看着刘怀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咬咬下唇,急忙道:“殿下,妾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行告退。”便放下墨条,匆匆往外跑。
屋里剩下兰贺和钱依山主仆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意外。
“太子妃是追刘怀棠去了?”
“你说呢?”
钱依山眉一皱,“该不会是刚才刘怀棠显摆了一下,让太子妃记心上了吧?”
刘怀棠英勇接住花瓶,让冷懿生有惊无险,堪称话本上的英雄救美桥段成真,之后毫无疑问就是红鸾星动,美人以身相许……
兰贺优雅地白了钱依山一眼,气定神闲,“她应该只是想去看刘怀棠是什么人。”
兰贺有理由相信,不管冷懿生能不能走出上辈子的阴影,她都会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想保护他,会盯着所有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他们现在是夫妻,妻子得仰仗夫君的庇护,所以冷懿生就算不爱他,也得担忧他的安危,时时挂怀。
“看刘怀棠是什么人做什么?不,这还要怎么看?刘怀棠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钱依山至今记恨刘怀棠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