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29)
小乞丐看了看自己,从善如流道:“我娘没空管我。”
“啊……为何会没空呢?你家住这里吗?”
长荣巷是一条不负美名的巷子,房屋鳞次栉比,太阳普照,小孩成群,三三两两从远处跑来又跑去,稚气无邪的嬉笑声此起彼伏,给这片炊烟袅袅的平淡民居多添一派欣欣向荣的生机。
“家住这儿可真好。”钱依山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他想着他那窝在茅草屋里的孩子,如果能住在这,也能多一群玩伴,那就太好了。
在钱依山出神时,小乞丐一溜烟跑没,待钱依山回过神来,无奈摇摇头。这小孩的戒备心倒还是有的,许是真快到家了,怕生人知道他家住哪,便不告而别了。
净身
钱依山拿着玉佩回到家中,自以为若无其事,但在妻子眼里,他就像一张破败的渔网,什么都网不住。
当夜,炕上的孩子睡了,妻子问:“今日,你遇上了什么事吗?”
钱依山坐在窗边,小窗开了一条缝,泄进一缕银灰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肩膀上。屋内因贫穷而点不上油灯蜡烛,漆黑一片。他在黑暗里,怜惜地看着妻子的轮廓,心道自己已成婚,也是这女人的一部分,事关重大,是该与她摊开了说。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在大腿上轻挠。
“今日,有人给我个门路,说能进宫当差。”
“进宫当差?”妻子的声音带着希望,“是当侍卫吗?”
“不是……”
妻子安静了,钱依山低声语气苍白道:“是当宦官。”
黑暗里,妻子的轮廓左右摇动了几下,她扑过来,跪在他膝前,急促地抓住他的手,清癯的面容在月光下隐隐浮现。
“不要,我们不要这个差事,不要……”
她就要大哭了,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泪水穿过洗得单薄的粗布,叫他感到一抹凉意渐渐晕开。
钱依山俯下身抱住妻子抖动的肩背,脑袋贴近她的,缓缓亲吻她盘起的青丝,眼睛在她宛若深渊的三千青丝里再看不见半丝其它,内心为此颤动。
她的头发还是黑的,她披星戴月,仍能和那些富家太太一样,她会比她们更美,是个没吃过苦的女人。
原本在踌躇不决,这一瞬,嗅着妻子发丝间淡淡的兰花香,他的心归位了。
钱依山笑着,在妻子不绝的低泣声中道:“没事的,只要我能进宫当差,咱们家就会好起来了,你不用给人缝衣裳,孩子们也能买点纸笔,读书习字,将来出人头地,以后就会更好……”
“不要!不进宫当差,咱们家也能好的,也会好的,我还能多干些活,相公,我能挣钱——”
钱依山捂住妻子的嘴巴,掌心触及她的泪。
“稚娘,你知道的,只要能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我什么都能做,就算是……稚娘,让我做一个男人该做的吧。”
“呜呜……可你要是有个好歹,相公,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要当宦官,就得先净身。
古往今来,死在净身时的男人,太多了。
可这是一条豪赌之路,决定走上这条路的赌鬼,一开始就已信心满满,笃定自己会赢得最后的一大笔。
赌鬼的内心没有输,自己不会输,永远是赢家。
钱依山也不例外。
“不会的,你放心,你男人我身体好,能捱过去的,放心。”
钱依山心意已决,任妻子哭得再可怜,也没有一丝动摇。他对自己胯/下的命根子已经没有留恋了,甚至觉得那/话/儿已算不得命根子,他的命根子是炕上的两个小鬼和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他安慰自己往好处想,他比大多数阉人幸运,他已经有儿子传宗接代了。
他于是畅快地抱起妻子,在她耳边道:“别哭了,没有那东西,我也能让你快活。”
妻子一愣,便在黑暗中,被抱进里屋去。
次日天一亮,钱依山就启程到皇城东门去,拿着玉佩成功找到一个姓刘名怀棠的侍卫。
这刘怀棠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稚气未脱的脸庞上还有几分痞气,虽然穿着侍卫的窄袖蓝装,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流里流气跟个街头混混似的。
钱依山看着他,不免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刘怀棠听了他说的来龙去脉,拿着玉佩往上抛了几个来回,哈哈大笑道:“钱兄,你是认真的?”
钱依山是认真的,但被他吓没了。他犹豫片刻,才点点头,“是,我是认真的。”
“那行吧。”刘怀棠笑着挑眉,“我会给你找个可靠的。”
后来钱依山才品出刘侍卫别有深意的笑是在笑他愚蠢,但已经迟了。
这一天,钱依山签下“卖命书”、“卖身书”,写下一封出事后会被交给妻子的遗书,接着被关在一间牢固干净的房间里,三天后,他净身了。
一切进行得很快,没有给钱依山多少反悔的机会,要不是疼痛无法忽视,钱依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刘怀棠对他很照顾,将他身体的一部分和据说是太子赏的一百两拿去给了他的妻子,并为他带来妻子的书信。
钱依山靠着妻子的字迹和思念慰问之句过活。近两个月后,他痊愈,安然无事。刘怀棠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又是一百两,说是太子赏的,叫他回家一趟再入东宫当差。
钱依山感恩戴德回家,妻子还和孩子住在茅草屋里,此前刘怀棠拿来的一百两她都没敢花,这回见了钱依山,又哭成个泪人儿。
一番叙旧后,妻子念叨起明天一定要去观音庙还愿,钱依山道:“我陪你去。”
刘怀棠说了,太子给他几天时间安置家人,一切办妥当再入宫不迟,俨然不怕他带着二百两举家逃脱,是已经吃定他了。
老旧的茅草屋不适合长住,钱依山很快想到长荣巷。从观音庙还愿后,钱依山带妻子到长荣巷,不曾想竟在巷头碰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背影,他上前逮住他——小乞丐!
“小崽子!”
小乞丐被吓了一大跳,剧烈地咳嗽着,吓得钱依山不知所措,“你你你……”身边的妻子连忙蹲下身轻抚小乞丐的胸膛和后背,给他顺气,紧张问道:“怎么样了,孩子?——相公,你做什么呀?”
钱依山捏了捏拳头,无辜道:“我没做什么呀!”
小乞丐慢慢平复下来,大大的眼睛瞪着钱依山,因剧烈咳嗽而红了眼眶,他沉声道:“你想死?”威胁的话语在当下的狼狈中毫无震慑力,反倒沙哑无力,还有奶里奶气的稚嫩。
他不过是个五岁孩童。
钱依山蹲下身,摸着下巴打量他,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虽然小乞丐脸上还有乱七八糟抹开的锅灰,实话说想看清他的脸色真的很难,但钱依山就是觉得他比上回孱弱了点。
“相公,你认识这孩子啊?”
钱依山看着妻子用袖子给小乞丐擦手,而小乞丐愣了愣,便抽回手,警惕地看着他们二人。
“噢,就是他给的门路。”让他去当阉人。
小乞丐问钱依山,“她是你妻子?”
“嗯,我媳妇,李稚娘。”
李稚娘默默不语地垂着眸,心头无味杂陈,一时不知拿什么情绪看待这孩子。
他害她的傻夫君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命根子切了,但也是他,让他们家有了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小乞丐点点头,又问:“你们来这做什么?”
钱依山笑道:“来找房子,和你做邻居。”
小乞丐脸色一僵,见钱依山不像在开玩笑,他问道:“为什么要来这找?”
钱依山理所当然道:“孩子多啊,孩子多的地方差不到哪儿去。”
小乞丐冷哼一声,“那你就去找吧。”
他要走,钱依山一把将他拽回来,“别走啊,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捉迷藏。”
“捉迷藏?那其他人呢?”
“都去躲了。”
“噢,原来你是捉人的那个。”
钱依山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又从怀里掏出玉佩,“对了,这个物归原主了,这回真是多亏你了,小崽子。”
小乞丐咬牙切齿地拿回玉佩。
钱依山道:“等我们找到房子搬过来,让你认识我家孩子。”
几天后,钱依山买下长荣巷的一座小院子,有前后门,有四间房,还有一个地窖,地窖里又有一个阴凉的小密室,前任主人告诉他们可以做冰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