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24)
冷懿生都把这事忘了,她掀起床帘忘了一眼纸窗,看不见日光,偌大的殿内只靠蜡烛暗淡的光芒照亮。天甚至还没亮!她为此身子僵硬,顿时又流下泪来,扶着左手卖起惨来。
“殿下,妾的手,骨头好像碎了,好痛……”
曾经下定决心宁死不屈,再不流泪,更不在男人面前流泪的冷懿生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做过的决定,并且忘得一干二净。借着实打实痛得不行的手,她的眼泪是说流就流,止不住。
兰贺丝毫不为所动,义正言辞道:“放心,你的骨头还没这么容易碎。”
透过泪雾,冷懿生看到兰贺晦暗不明的脸庞上坚定不移的眼神,她终于知道再哭也没用,吸吸鼻子咬咬牙一伸腿,落地前又不死心道:“殿下,妾的手真的很痛,没有力气……”
兰贺直接把她拉下床,道:“放心,今天不用你的手。”
昨夜在外室守夜的是素月和罗八,今早是罗九。扶着冷懿生进净室后,只有姐妹二人,罗九娘紧张地看着她,压着稚气的声音天真关切地道:“阿生姐姐,你哭了?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了?”
冷懿生脸上的泪痕方擦干,扯扯嘴角道:“没有没有,太子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做噩梦吓的。”
罗九娘疑惑地端详她的脸,挠挠脖子道:“阿生姐姐,你不要骗我,虽然九娘帮不了你什么,但也不想装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想要你糊弄我。”
冷懿生忽然听不懂这个妹妹的话,只听她继续煞有其事道:“娘说过,有不好的事,就该说出来,这样也能好受点。娘有什么事都和云儿姐姐说,云儿姐姐会安慰她,这样她就会好受点。阿生姐姐,你有不好的事,也跟我说说好不好?我是没法帮你,但说出来比没说好,我怕你会憋坏了。”
冷懿生茫然瞬息,就懂了。
遇到不好的事,找个贴心可信的人说一说,也算发泄了。
上一世,她身边唯一贴心可信的人是素月,可她不敢和素月倾诉一字半句,甚至要瞒着这个最亲近的人,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信王的威吓折磨、罗韶的翻脸无情、下人的轻视讽刺,这些光是一回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还忍了整整五年之久。
当然,她最后也确实忍坏了,身心俱疲,遍体鳞伤,宛如行尸走肉。
她很快在不堪的情绪里抽离身,珍视纯洁真挚的罗九娘,眸光熠熠生辉,鼻子熟悉一酸,还笑着道:“傻丫头,阿姐是真的做噩梦了。”
罗九娘不大相信,疑道:“真的?不是太子殿下欺负你了?他没打你吗?”
冷懿生不知道她哪看出来她被太子打了,无奈笑着,“你怎么会觉得是太子打我了呀?”
罗九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直言不讳,“叔父不就喜欢打婶母吗?还有我爹,他有时候也打娘,打姨娘。娘要是被打乌青了,也都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碰了。就像阿生姐姐明明哭得眼睛红红,还说自己是做噩梦吓的。我听着觉得一样。八姐也说了,男人最喜欢打女人,八姐都说她要终身不嫁了。”
冷懿生默默听着,心情复杂,叹息地摸上罗九娘圆润的脸庞,心疼而苦涩沉吟道:“九娘放心,阿姐真的没事。太子殿下他人很好,他不会打我的。”
罗九娘将信将疑,“真的吗?”
冷懿生点头,“真的。”
罗九娘欣慰地笑了,激动地一抓冷懿生的手,“那就太好了——”
冷懿生痛呼一声打断罗九娘的庆幸,罗九娘也被她吓得赶紧撒手,眨眼之间,两人面面相觑,罗九娘的泪水倏地涌上眼眶,豆大的泪珠簌簌掉落。
“阿生姐姐,你骗人……”她动手一掀冷懿生的袖子,水雾朦胧,她却将她手腕的一片红色看得清楚。
冷懿生有嘴说不清,声音都有些颤抖,“九娘乖,阿姐没骗你,这是我自己压到的……你信吗?”
新衣
“自己压怎么压成这样?”罗九娘死死盯着冷懿生的手腕,那儿红肿起来,像一大块丑陋的胎记。
冷懿生实在没法和罗九娘说清太子有多好,宽宏大量,不怎么计较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还说娶她一个就够,待她也算平易近人,早起更用不着她服侍,若不是心血来潮要她去校场,现今也能由她睡个大懒觉,这样的夫君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但总归不是太子打的,太子虽然看起来……”冷懿生抬头想象兰贺的模样,他白净、俊美,如刀削斧凿又细细雕琢过的面庞沉寂时有阴冷凛冽的攻击性,轻易叫人不敢直视,但好在他对着她时脸上有浅浅的笑,再不济也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哪怕还带着点嘲弄的意味,仿佛是刻意把冷厉敛藏起来,不至于令她发怵。
冷懿生唇角噙着笑,一副陷入遐想的样子。罗九娘擦擦脸上的泪水,顺着她的话弱弱补充道:“看起来很可怕。”
她们在东宫已有一天两夜,罗九娘见了太子三四面,可以摸着良心说太子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也可以摸着良心说太子是她见过的最吓人的男子。太子总是面无表情,扫视她们一群宫人时的眼神冷漠又阴森,罗九娘确信,就是祖父生气,父亲生气,那时的沉重氛围都比不得太子无意垂眸睨来的一瞬可怕。偏偏宫人多,她也猜不出太子究竟是对哪一个感到碍眼。
这一天两夜,太子在临华殿,却也不要人伺候,和冷懿生在一起时,旁人都不得在边上候着。罗九娘为此一直担惊受怕,可素月和罗八却没有和她一样的感觉,她们觉得太子和太子妃单独相处是好事,处得越久越好。可是老天爷,这哪好了,太子那么可怕,要是关上门来打人怎么办?
罗九娘心里默默想着,自家阿姐已经嫁给太子,就是太子的人了,要打要骂都随太子的心情,谁也没法帮她不挨打,就和她的生母一样,和她自小在罗家大院里耳濡目染的一切一样。但是,她希望太子不要关上门,这样子,那个笑眯眯看起来很人很好的钱公公也许能劝阻,她们也能下跪哀求,再不然以身保护……只要太子不关上门,她的阿姐便不会在挨打时只能默默流泪忍受,过后一个字也没法说出口。
冷懿生眨眨眼道:“也不至于很可怕,九娘,你不觉得太子很好看吗?他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吓人,但其实他人很好的,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
冷懿生自己也不大相信,她这才刚认识太子,着实没法拍着胸脯去担保他的品行。再加上她从小认识罗韶,以为自己多了解他,结果也只是猪油蒙了心,到现今重活一世也说不好罗韶的为人。
她蓦地叹息一声,“九娘,日久见人心,明白吗?总之,你不要太为我担心,这个伤也不是太子打的,不能怪到他头上。”
她认认真真语重心长地说,罗九娘便呆呆地相信。
冷懿生洗漱完回到寝室,就见四个宫人一人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是折叠齐整的衣物。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迎面撞进兰贺漠然的眼神里。
兰贺道:“自己选一身换上。”
四身衣物分别以竹青、黛蓝、雪青、靛蓝四色为主,冷懿生瞄了一眼,就近选了竹青色的。宫人们随即伺候她更衣,等穿上了,透过铜镜,她才知这是一身男女莫辩的窄袖骑装,穿着她身上尺寸出奇合适。
宫人寻寒为她梳妆,将她的及腰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冷懿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看得出神。镜子里映出的是个身形高挑面容清瘦的小白脸,线条干净未有过多装饰和纹样的骑装穿在身上也不显朴素空白,反倒为她添了几分潇洒英气,利落大方。
冷懿生重生后,对镜梳妆,常觉自己耳清目明,犹如返老还童,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正处于芳年华月,人生到了最灿烂的时候。可现在,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更好,没有沉重钗钿地点缀,没有层层叠叠的曳地裙衫,她的脖颈轻盈,身姿利落,未施粉黛的脸庞上,一双眼眸熠熠生辉,满是她从未有过的精气神,整个人爽朗极了。
兰贺看着她傻在铜镜前,无声抬手屏退宫人,他上前,欣赏的目光从上到下把冷懿生扫了一遍,只觉她纤细的身子更显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