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122)
迟疑一瞬,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摄政
一早,缪丞相宣读今圣手谕,在今圣与太子都重病缠身之时,朝政大事交由皇后柳氏决断,丞相辅之。
手谕读完,满朝哗然,在一片震惊与气恼的氛围里,宦官一声高呼如雷劈开九霄云天——“皇后娘娘驾到!”
缪丞相以谦逊之姿回到自己的位置,默然下跪行礼,在他身后的众人里,也只有寥寥几人跪拜即将摄政的皇后。
在武将列中的刘怀棠露出早有预料的浅笑。
大晋文官们今日都十分有骨气,跪的人不多,只有缪丞相一派的人,还有几个得过且过,龙椅谁坐都不关他们事,主张混日子的闲臣。
反而武将们没什么骨气,大多是柳家的人,本还在犹豫,见太子心腹刘怀棠跪了,柳家儿郎也跪了,他们便不去看柳家当家人的脸色,也跟着跪,心想横竖是跪姓柳的,管她是女人男人。
柳皇后着一身玄底雕金飞凤长袍,三千青丝挽成利落的发髻,只饰一支金凤衔玉长簪,节俭素净得让人无法从她的装束上挑毛病。
她身姿高挑,步伐稳健,姿仪高雅,领着两个侍女来势汹汹。看见阶下跪得参差不齐的文武百官时,她微不可察地冷笑一声,昨日哭红的一双凤眸仍旧泛红,却不再见痛不欲生,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狠厉。
就在她走进宣政殿前,原本油嘴滑舌的禁卫军校尉匆匆赶来,神情肃穆,隐隐带着悲痛和她道,太子从来无病,乃中毒,自幼便遭人下毒戕害。
如斯噩耗险些让柳皇后一蹶不振,年轻校尉又道:“没事的,娘娘,郎中说了还有救,不留后患。”柳皇后这才重新挺起腰杆,勉为其难相信他,平复自己念子心切的情绪——为了孩子,她不能倒下,更不能停下走到这儿来的步伐。
柳皇后居高临下地睨了阶下众人一眼,目光朝敞开的三扇高阔的大门望去,门外天际泛着幽蓝,遥远缥缈如一幅画。
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她还从没站在这个位置上藐视一切,这一瞬却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流经四肢百骸,仿佛一个久违的故人。
门外吹来徐徐轻风,小巧的耳坠轻轻摇动,柳皇后依稀记得,此刻便如同多年前站在城墙上睥睨敌军一般,她扫过那一个个站得笔直且神情傲慢的男人,忽而心如明镜。
时隔多年,她又上战场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几张熟悉的脸庞上,那是她的弟弟们、叔父们,是她的亲人,但此时此刻,他们非但不站在她这边,还横眉竖眼地瞪着她。
她转身便要在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上坐下,却听下方一人喊道:“皇后娘娘,你忘了兰家祖制吗?”
柳皇后定在原地,两个侍女面上露出一丝焦急,随后便见皇后一眨眼,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自然而然心安理得地在御座上坐下,下方顿时如遭雷劈般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柳皇后微扬下颌道:“兰家祖制,说的是什么?”
一人回道:“后宫不得干政!”
又有人道:“陛下与太子抱恙,朝政大事,该由楚王执掌,楚王不在京城,便该唤他回京,再不成,还有相王、郑王、信王!”
言下之意,今圣最不缺的便是儿子,随意一个执掌朝政,都比皇后一个后宫妇人名正言顺,合乎天意。
柳皇后粲然一笑,泛红的凤眸却半点笑意都没有,高雅的笑声听来甚是轻蔑与讥讽。
不少人都微微一晃神,如见太子那倨傲的讥笑。
“你们的意思是,圣上的手谕,你们不认?”
据说圣上身中剧毒后便昏迷不醒,至今生死难料,如此一来,还怎么授意皇后摄政?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丞相都认了那份手谕,他们又如何能说是假的?皇后有本事拿着假手谕摄政,就证明她谁也不怕。
皇后的底气是柳家,然而柳家人也不是很给她面子。
不少人都看向柳皇后的三个弟弟,他们站如松,笔直挺拔,铁骨铮铮,浑身上下就写着绝不向女人下跪几个大字。
这就让人迷惑了,他们都不给自己长姐面子,那皇后哪来的勇气藐视祖制,野心勃勃要摄政?
不等众人心里衡量出什么,柳皇后泯去虚假的笑意道:“我代圣上理政,此乃圣上的旨意,你们不服而不行礼,便是忤逆圣上,我大可治你们个忤逆之罪。来人!”
众人闻言皆是不痛不痒,她自己的亲人都没跪她,怎么可能还会听她的,更何况在场多的是不服之人,她还能全治罪不成?
然而,从武将列里,柳家几个小郎君都齐齐出列,铿锵有力道:“臣在!”
兵部尚书柳广泰脸色微变,眼角一抽。
紧跟着,禁卫军的四大校尉也跑出来,还硬是把柳家儿郎们挤到边上,“臣在!”
刘怀棠忍俊不禁地看着,他没想到,柳皇后把柳家的小辈给收服了,这实在聪明,柳家的兵力早晚全到这些年轻人手里,有他们的忠心,他们自视甚高的爹就一文不值。
他也想多带几人给皇后撑场子,但八个校尉一个在罗家,一个离京,一个在东宫,一个在军营,只有四个能来早朝。
“将这群目无圣上的忤逆之人给我拿下!”
“是!”
随着一群年轻气盛的儿郎中气十足地附和,不少老臣瞬间如泥墙倾颓,接连扑通跪下。
缪丞相忙出列求情,“皇后娘娘三思啊!”
柳皇后讥笑,“三思什么?缪丞相没看见吗?这群人自以为人多势众,法不责众,仗着圣上抱恙便露出逆反真心,以不服我一个妇道人家为由,行蔑视圣上及谋反之实。试问,还需要三思什么?”
缪丞相支吾,暗忖这妇人果然大无畏,摄政头日就要将各衙署的人大清洗,奈何这些倚老卖老惯了的蠢钝货没眼色,真把柳皇后当成弱质女流。
而柳皇后显然也没有皇帝睁只眼闭只眼的气度。
此时,满堂被皇后寥寥几句打成反贼的百官连忙惶恐跪倒一地,齐声高呼:“皇后恕罪,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势浩荡,如雷贯耳。
皇后的娘家人这会儿也不得不一脸屈辱,屈膝下跪。
他们是想反这大逆不道的妇人,但眼下她有一群不知天高地厚毛都没长齐却能一呼百应的狗腿子,整个皇城里里外外都是狗腿子,他们一把把老骨头能怎样?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把这妇人哄过了再从长计议。
兰家阳盛阴衰,最不缺的就是男子,柳氏毒妇想翻天简直是做梦。
看着一群“有骨气”的男人都朝拜自己了,再加上缪丞相和稀泥的几句顺耳的话,柳皇后也就作罢,挥手让自家侄子们回到原位。
这才第一天,直接就把文官铲掉七成,明天又要拿谁开刀?慢慢来才有意思。过了三十年隐忍不发的日子,金戈铁马早已离她远去,她的性子是慢下来了。
她唇角扬起道:“诸位大臣既是这一刻才知道行礼,今儿早朝,诸位便跪着吧,也好长个记性,别明日、后日、大后日,往后每一日,都得我让人提醒你们该跪了。”
此话一出,底下多人气结,瞬间涨红了老脸,一个“你”字之后久久无下文,还得摸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接着,皇后又让一早就行了礼的人平身。
几个向来主张平和的老臣心满意足,觉得皇后甚是英明,一点也不糊涂,该罚罚,不牵连旁人。
刘怀棠看着众多人吃瘪的样子,憋一肚子笑都快憋内伤。
太子真是多虑了,他亲娘能生出他这么个阴狠的儿子,自己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跪着的御史大夫面色铁青,双手举起朝笏道:“皇后娘娘,臣有一言。”
柳皇后轻挑细眉,懒洋洋道:“那便出列说,爬出来说。”
刘怀棠拿着朝笏遮在脸上,无声笑得两颊发酸。
他身旁的柳昭汉见他如此胆大包天,不禁也学他用朝笏遮在脸上,清冷的俊颜露出稚气的笑意。
御史大夫一怒之下果真忍辱负重爬着出列,每爬一下,他都知道,柳氏毒妇欺人太甚,在场同僚都眼睁睁看着,定会铭记于心,来日将联起手来,将其赶回后宫。
“圣上钦点皇后娘娘代理朝政,臣等心服口服,但自古以来,后宫临朝,无不垂帘,皇后娘娘是否也该遵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