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12)
在罗四娘出嫁前，郑氏豁出老命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叫罗侍郎觉得传出去比有个穷酸女婿还丢脸，才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厅堂里只剩几个姨娘，冷懿生同她们一颔首，便带素月回房。两人走到半路，寒风呼啸，光影重重，隐约听见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她们驻足回首，晃得厉害的灯笼光下，罗桓的妾室苏氏携婢女云儿提裙匆匆赶来。
冷懿生客气一问：“苏姨娘有何事？”
苏氏冷得有些哆嗦，抿唇羞涩地笑，“懿生，我们能去你房里说吗？”
冷懿生点头，苏氏即刻拉住她另一只手，仿佛平日与她多亲切般，倒是叫冷懿生愣了愣。
四人赶回房里，房里还点着火炉，暖和极了。
冷懿生招呼苏氏坐下，将自己唯一的暖手炉塞她怀里。
“苏姨娘先抱着。”
苏氏身体虚，一双手冰凉得像是刚洗过冰水似的。
“唉，我不用，你抱着。”
苏氏不好意思地将暖手炉塞回给冷懿生，冷懿生不由分说又塞给她。
“苏姨娘抱着，我还不太冷。”
苏氏这才勉强抱着暖手炉，抚摸着绣梅花的丝线，觉得双手暖多了。
“唉，终归是年轻人，还是年轻好啊。以前我不怕冷的，身体康健得很，都是生孩子落下的毛病。”
苏氏不自觉念叨着，冷懿生淡淡一笑。
“不知苏姨娘找懿生何事？”
苏氏回过神，看了一眼站在冷懿生身后的素月，叹了口气。
“懿生啊，那我就直说了？”
冷懿生悬着一颗心，“苏姨娘直说便是。”
苏氏看着冷懿生年轻、清雅、纯良的小脸，缓缓道：“你……不是就要嫁进宫里去了嘛。我是想着，不知道你愿不愿带上九娘，让九娘也进宫伺候你……”
苏氏说着垂下眼去，冷懿生一脸惊讶。
苏氏也知道，自己素来与冷懿生没有什么交好的时候，但自问她也没待她过于刻薄有敌意，一向泾渭分明。此前冷懿生被赐婚，她也无动于衷地在观望，直到确认事情成定局了，现在才来请求她，是有见风使舵的意味在，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哪个为人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她得豁出去脸才行。
这么想着，她抬头，眼睛更为坚定，道：“懿生，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你的，我绝对不是要让九娘进宫去和你争抢太子的恩宠，只是想让她进宫当差，有你这个表姊在也有个照应……你能明白我的私心吗？”
她的眼里闪出泪光，“罗家的女儿都有什么归宿你也看得到，到现在好的就一个三娘，她是嫡出。我就两个女儿，要让我看着她们都像郑氏的女儿一样，像我一样，给人当妾室，一生都矮人一头，任人打骂，这叫我怎么能接受……呜……”
苏氏哭起来，又克制着，云儿也泫然欲泣，拿着手帕给她擦泪，柔柔劝道：“苏姨娘莫哭。”
冷懿生面上木然着，心里唏嘘极了。
苏氏接着道：“要让我的两个女儿都走我的老路，我还真不如花氏张氏那样不会生的好，倒不用操心，落个快活。呜呜……偏偏叫我生了两个女儿，不给我个儿子……”
苏氏两个女儿是罗七和罗九，罗七娘已经及笄，约是后年就嫁给二皇子相王为妾室，想来是罗家已经安排好了的。剩下罗九娘，冷懿生不记得她后来如何，毕竟后来她被罗韶拘禁，唯一贴心的素月也死了，变得日日夜夜都浑浑噩噩的她很难知晓墙外的世事。
冷懿生斟酌道：“我能带上九娘么？”
其实她想问的是，带得走么？
罗家的女儿大多妾生，在她们当家作主的父亲眼里，她们的喜悲从来不算什么，她们都只是用来为罗家换取荣华富贵的物品。
冷懿生觉得，既然罗老太爷和三位老爷都不觉得她此番嫁太子当东宫主母是为罗家脸上贴金，兴许还觉得亏了，那么他们又如何舍得再赔上一个女郎呢？
苏氏见她松口，点头如捣蒜，泪痕还没干，迫不及待道：“能呀，只要你答应。”
“但是二舅父……”
苏氏骤然握住冷懿生的手，顺势跪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苏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苏氏正色道：“懿生，恕我这么叫你，你现在可是太子妃，只要你开口，他们就必须听从！”
冷懿生被她那声掷地有声的“太子妃”吓得腿软，和她面对面跪着。
“太子妃，你快起来！”
“苏姨娘，”冷懿生叫住她，提醒道，“我还没嫁过去呢，你别这么说。”
云儿和素月见二人都跪在地上，捂着脸忍俊不禁。
苏氏的心还不安定，问：“那你会带上我可怜的九娘吗？”
冷懿生暗忖片刻，抿唇点了头。
苏氏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冷懿生扶起她，再把暖手炉放她腿上。
“懿生啊，你真好。”苏氏愧疚道，“以前我都没有好好对过你，没想到你还愿意帮我……”
闻言，冷懿生摇摇头，“没有这回事，苏姨娘，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这句话，她仿佛也在对自己说。
送走苏氏后，冷懿生坐在桌边想起罗八娘，她也想带走她，可罗八娘的母亲是余氏。因为她从小与罗韶情投意合，余氏对她恨之入骨，倘若她真能以太子妃的身份施压带走罗八娘，余氏又会如何呢？
不再多想，冷懿生叫素月拿来针线，继续绣香囊。连日来她一有空就做女红，等成亲后向帝后请安时才能送上心意。两世为人，都没人教她如何当妻子、当儿媳，她只能自己闭着眼睛往前闯了。
冷懿生在绣繁复的纹样，素月就在一旁看着，像偷师似的盯得紧紧的。
“冷姑娘的绣工真是越来越好了，这样的针法我都没见过。”
冷懿生微微一笑，“你想学，等过了这阵子我教你。”
她不与素月说这是在嫁给罗韶后，府里一个从苏州来的婢女教她的针法。
“好啊。”
屋外沉冷漆黑，阵阵朔风呼啸而过，两人听着渗人的风声，专心致志忙活着女红，烛光融融，无声无息中也叫她们心头暖意融融。
重来至今，冷懿生找到了安抚内心的法子，便是忙碌。
以前没了素月作伴，还被罗韶拘禁，她无事可做，每一日每一日都在可怕的寂静和茫然里感到荒芜，脑海空荡荡，内心也空荡荡，却时不时上演着素月死亡的一刻——信王一剑扔出，长剑闪着银光，像箭般穿过素月的胸膛，霎时血流汩汩，染红了她的水绿裙衫，她倒下去，一双惊恐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
夜深人静，两人专注着，直到余光里，窗外缓缓经过一道人影。两人一僵，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走到门口，然后门被叩响——
“懿生……”
是罗韶！
冷懿生与素月对视一眼。
冷懿生要嫁太子已成定局，素月再不会纠结于她为何要拒绝罗韶。
素月见冷懿生没有反应，当即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起身走到门后，道：“四少爷，冷姑娘已经睡下了，不便见人。”
罗韶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声音暗哑道：“我知道她没睡。”
素月为难地看向冷懿生，冷懿生不得不放下针线，径自走去开门，风卷着细碎的雪花迎面扑来。
罗韶面容惆怅，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
冷懿生走出门，罗韶睨了一眼素月，便将门带上。
冷懿生抱着双臂，颔首低眉地沉默。
“懿生。”
“表兄。”
罗韶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在昏暗中如雪凝铸，前所未有且无理取闹地冷。
从那一天开始，似是小寒，从那一天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再不复往日热忱。为什么。他至今想不通。至于圣上赐婚，嫁东宫，那都是后话了。
罗韶什么话也不说，冷懿生也什么话都不说，就陪他站着一动不动，即便身子已经冻得要忍不住哆嗦，她也强忍着不露出一丝脆弱。
再冷的时候她也经过了。
两人不知站了多久，素月在屋里看着两人的影子像在看雕像，终于忍不住担忧道：“冷姑娘，天冷，别冻坏了身子啊。”
罗韶似是才回神，他抬手，冰冷的手掌不易察觉地轻颤，随即轻轻放在冷懿生的肩头。
冷懿生不解地抬头，只见罗韶朝她凑过来，她下意识偏过脑袋，罗韶在她耳边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