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箹上前把人扶起,跪在地上为他掸雪,轻声问:“没事吧?”
孟星河摇头,目光在孟箹脸上深深看了一眼。
“又来一个!这小鬼是你孩子?”
宗赫看着这个突然冲山上冲下来的女人叫唤一声问。
孟箹镇定下心神,提醒自己不必惊慌,宗孑此时并不认识她,扶着孟星河起身,孟箹对问话的宗赫点点头。
“这时节你带个孩子到这里来,有何企图?你刚在山上干什么?”宗赫厉声问。
“我们迷路了,不知这是何处,我是去山上……探路的。”
孟箹知道他们的身份,不想与他们做正面冲突,便只好装作过路之人。
“迷路?”宗赫满脸写着不信。
“是。我是徽州城外下全村人,男人死了,我带孩子去江州投奔亲戚。谁知路上遇人指错了路,无意到了这里。”孟箹补充,半瞌双眸,尽量把谎话说的像真的。
宗赫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孟箹,只听身后有个随从说道:“徽州下全村四个月前闹了水患,你莫不是逃难出来的?”
孟箹低下头,声音极低的‘嗯’了一下。这件事是她在路上听逃难的人说起的。
那随从又道:“三爷,小的可以作证,四个月前徽州确实闹过水患,据说好些村子都淹了。”
“是吗?”宗赫跟随从确认,得到随从再次肯定后,宗赫才对孟箹不耐烦的挥手:
“既如此,你们走吧。”
孟箹对他们点了点头后,便抱着孩子坐回他的背椅中,然后略显吃力的把孩子背上她瘦弱的肩膀,那个帮她说话的随从还挺热心,给孟箹指了下山路,告诉她下山后往哪个方向走可以去江州,孟箹轻声谢过那人,背着孩子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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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个女人离乡背井,跋山涉水的逃难,带孩子走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容易。”
两个指路的随从边走边感慨,显然丝毫没有对孟箹母子的身份起疑。
宗赫可不愿把注意力放在一对村妇母子身上,他是来找火灵参的,可眼看着风雪越来越大,再往山上走估计也是徒劳。
转身往宗孑看去,想问问他这么说,宗赫找了一圈,最后在下山的石阶上找到了宗孑,只见他就那么站在风雪里,没有打伞,雪落在他的头上,肩上,眉毛上,落寞的像一尊风雪中的石雕,目光悠远的看着下山的石阶,不知道在想什么。
宗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中混沌一片,孟箹的样子不断在他眼前闪现,她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不好?比上一世,她被玄甲精骑追杀时遇见的还要不好。
当时她被追杀,浑身是伤,狼狈不堪,但杀性犹在,眼中星火从未熄灭,绝不是像刚才看见的那般憔悴阴沉。
她爱穿丝缎的衣裳,总说粗布磨人,可她刚才穿的那什么破衣裳?
她爱洁,每回洗脸后都要擦好些种类的膏子,出门还总戴幂篱,不是羞于见人,是怕晒黑,可她刚才嘴唇都开裂了……
那个孩子是她儿子?
上一世宗孑派人调查过她,知道她嫁过人,嫁的是尚医侯闵燕青,后来闵家一百多口一夜之间死绝,惊动衡武帝,派出玄甲精骑追杀她。当时坊间传闻说的很难听,有的说尚医侯夫人丧心病狂,杀人成性;有的说尚医侯夫人不守妇道,水性杨花,背夫偷汉被发现,这才将尚医侯府上下灭门;有的说她修炼邪功……种种流言,甚嚣尘上,难辨真假。
但事情真相如何,除了孟箹自己和死去的闵家人,估计谁也说不清。
宗孑当年之所以收留孟箹,不是因为信得过孟箹的为人,而是因为他知道闵燕青是什么货色。
至于孟箹的孩子,孟箹没有和宗孑提过,但后来宗孑还是知道了,因为那个时候,那孩子已经被人炼成了太阴魁尸,为祸作乱。
如今她的孩子没死,那是不是说明,孟箹……也回来了。
“咦,这是什么?”
随从在宗赫的狐裘衣领上发现个闪光的东西,正要去拿就听宗孑喝道:“别碰!”
话音刚落,宗孑一个闪身来到宗赫身旁,盯着那狐裘衣领上的银针看了一会儿,用一方帕子隔着手,将那根银针从狐裘衣领上取下。
是那孩子……
若非宗孑当时把孩子抢走,使得这根银针扎偏了,估计现在宗赫已经是个死人了。
宗孑手中忽现红光,捏着银针的帕子突然起火,银针被宗孑的气震碎随着帕子的火一同化作灰烬。
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刚还在面前的宗孑一瞬间就到了石阶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掠去,宗赫追到石阶上大喊:
“二哥,你去哪里啊?”
问题问完,石阶上已经没了宗孑的身影,只空中传来一句:
“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回去。”
“哎哎!那我火灵参怎么办啊——”
孟箹背着孩子从山上下来,走的极快,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似的,只片刻就到了山下,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孟箹慌忙闪身躲到了山脚下一株雪顶覆盖的大雪松后,果然她刚藏好,就见一道迅疾而过的身影自面前闪过。
待那道身影掠过,孟箹才从大雪松后出来。
“你认识他?”
孟箹的反应太明显,以至于连孟星河都没瞒得过。
孟箹呼出一口雾气,将背椅调整了下,回道:“以前见过。”
不用躲藏,孟箹就不用走的太急。这时候风雪小了些,天色也略微明亮。
雪道上,母子二人静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身后孟星河问:“他是我爹吗?”
一个问题差点让孟箹脚下打滑,莫名其妙的否认:“当然不是!你怎会这么想。”
背椅中的孟星河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咬了一半的火灵参:
“原来他也不是……”
遗憾的语气听在孟箹耳中颇不是滋味,这孩子早慧,好像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闵家的孩子,所以从没叫过闵燕青一声‘爹’。
孟箹是在孩子生出来之后才渐渐发觉不对的,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她低估人性的恶。
“火灵参吃完了吗?”孟箹暗叹后问。
孟星河把没什么水分和味道的火灵参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算是回答。
从太白山下来,孟箹接连赶路又回到了穹庐村,打算在这里对付一晚,明早启程去寻下一味药材。
星河中的是所谓十死无生的‘牵机’之毒,孟箹耗费所有药力和灵力,才将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毒性至今没有完全解除,只能算是压制,要想完全解毒,需得配制出传说中的解毒圣药岁寒丹,但因为星河的身体底子太差,五脏受损,经脉紊乱,气虚体弱,孟箹怕正式寻药开始,他会撑不住,这才先来太白山挖火灵参,以备他毒发虚弱时吊气补身用。
但孟箹怎么样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宗孑。
从宗孑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已经认出孟箹,因为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时间顺序,她和宗孑还未相识,若宗孑是第一次看见她,不应该是那样的神情。
宗孑也重生回来了。
这一点没有让孟箹太惊讶,毕竟她自己也是重生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不想再与宗孑纠缠的意念,既然都重生了,又何必再走一遍上辈子的老路,妨碍他,难为自己,何必。
孟箹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早上的时候赶到了平阴县,准备找家客栈先落脚,休息个两日再启程。
路上,星河看见热气腾腾的包子说想吃,孟箹给他买了两个,正打算去旁边的早饭铺吃,可没想到一转身孟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宗孑身上依旧穿着昨日他们遇见时的玄色暗金纹衣袍,尽管颠簸一夜,看起来依旧光鲜华贵,器宇不凡。
孟箹眉心微蹙,转身要走,宗孑已经闪身到她身前,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谈谈?”
四目相对,宗孑率先妥协。
孟箹犹豫,宗孑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把她手里的两个包子抛还给包子铺老板,拉住孟箹胳膊往斜对面做早点的茶楼去。
一盏茶之后,茶楼大堂临窗的两张桌子摆满了各色早点,从豆浆豆花,到汤饺煎饺,再到各色甜食糕点,应有尽有。
分为两桌,孟箹被宗孑按在一桌,旁边孟星河自己坐一桌,看着面前摆放的一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孟星河居然连平时挑剔的劲儿都暂时压下去了,拿起一只软乎乎的豆沙包咬下一口,乖乖的坐在另一桌,边吃边盯着孟箹和宗孑那气氛诡异的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