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和离后+番外(80)
京中贵族的丑事可真是够骇人听闻的。纪云虽然已经听了许多了,但依旧不能不感到惊异。
想到什么,纪云皱起眉:“沈夫人原先还是相国府嫡女的时候,性子就是一顶一的泼辣,如今更是连雇凶杀人的事情都敢去做……这次没能得手,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还会继续找少夫人的麻烦。”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皇长孙能想不到?”左叁笑骂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纪云自然明白季怀旬有多宝贝沈芙,也不恼左叁对她的揶揄,心下好奇:“左大人同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卖关子?将皇长孙的计策和我说说呗。”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转告沈行业,各自管好自家的人,才能安稳度日罢了,”左叁不耐烦她黏腻的语气,转身就走,“你这女人,问那么多烦不烦人?你只等着看好戏便是。”
说起来,皇长孙托他送去沈府的那封信,此时应该已经转交到沈行业手中了。
赵蓉跪在祠堂正中,奉了几柱香,面色苍白的叩了几个响头。她是千金之躯,从小便被人娇养宠爱着长大,性子却也因此被养坏了,易躁易怒。
连最宠爱她的母亲,近年来也常常劝她闲暇时多修身养性,改掉这刁蛮的脾性。
每每说到气头上时,母亲恨恨点着她的脑袋,最常说的总是那两句话。
一句是“我真后悔往年事事都随了你的意,将你养的这般骄纵”;另一句便是“你也算好命,京城男人千千万,却也只有沈行业能忍得了你”。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赵蓉自嘲一笑。
沈行业对她并无半点情意,若不是因为她手中拿捏着那个丫头的命,又怎么会愿意忍她至今?
可昨日,当赵蓉看到她安插在石家的杀手口吐鲜血,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手中最后的筹码也没了。
事已至此,她已经走的太远了。
“将军!将军你不能进去!”赵蓉听到祠堂外有忠仆极力想替她拦住暴怒的沈行业,“将军,夫人此刻正在上香祈福,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入内,将军不若先去喝杯茶歇歇火,稍等些时候——”
身后有人破门而入,赵蓉闭上眼睛,知道他们还是没拦住。
方才祠堂外吵得人心惶惶,可如今祠堂的门被撞开,按理说应该将动静听的得更加清楚才是,可偏偏四周寂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见。
沈行业看向跪在祠堂内的赵蓉,侧头冷声对着外头的奴仆道:“都给我滚远些。”
赵蓉却觉得很好笑。
都这个时候了,他明明被自己触及底线,怒火一触即发,却还能想到要给她留点脸面?
他怎么这么体贴——这么残忍。
“你的身体好全了?”
沈行业关上门,又上了锁,刚想转身就听到赵蓉轻声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若是在寻常人家,这句话可以算作是夫妻间亲呢的关怀。可沈行业身染怪病,饱受高烧寒症折磨的这一个月余里,赵蓉没照顾过他,更没去过他的住处,甚至丝毫不关心他的生死。
联想到这些,眼下任谁听到了这句话,都会觉得其中多少缺了点诚心和诚意。
沈行业没有答她,只是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下人说你是在祈福?”
“是,”赵蓉平静道,“我在为你祈福。”
下一秒,她面前的香炉就被沈行业一脚踢翻,沉积的灰烬滚了一地,却只死死黏在地面上,扬不起半点风尘。赵蓉的目光刚刚触碰到半明半昧的香火,沈行业的冷笑就从她的头顶上浇了下来。
“为我祈福?”沈行业气得几乎发疯,“赵蓉,我受不起你这份恩德,你倒不如直接咒我去死!”
赵蓉在心里想。
她咒过了,但没效果。
知道沈行业患着重病的时候,赵蓉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他最好能死在这场疫病之中,这样她就不用日日守着那个龌龊之极的秘密,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履薄冰的活着。
但沈行业没死,甚至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
赵蓉在心里扭曲的笑了一下,觉得她想杀沈芙的这件事败露了也好,也许沈行业在暴怒之下会为了他那个低贱的爱女杀了她,正好给她解脱。
快说呀。赵蓉在心里催促道。
果然,沈行业开了口:“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竟敢盘算着暗算芙儿。”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赵蓉得意的想。
“谁让你满心满眼只有你的那个二女儿?”赵蓉堆出满脸的怨毒,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形容可怖,“哪怕她嫁去了另一个与她一样低贱的人家,你还是只顾着惦念着她!就连昏迷之中都只念叨着她的名字!”
“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
“沈梦姿色是上乘,才艺是上乘,学识品性哪里不比你那个芙儿好,日后嫁人也定然嫁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你为什么眼里就是看不到她?”
“你还配当她的父亲吗!”
赵蓉声声泣血,可沈行业只是沉默的站着,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怜惜有厌恶……也有不忍。
沈行业扭过头,不去看她歇斯底里的模样:“赵蓉,你知道沈梦并不是我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内心升腾起恐惧,赵蓉厉声尖叫起来,上前几步伸手死死攥紧沈行业的衣襟,往日骄纵明艳的脸庞几近扭曲,“沈行业沈大将军,你可以不关心她,不爱护她,她是有我教养着没错!她甚至不需要你!但你怎么可以不认她——”
沈行业平静的打断她:“我认她的。”
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赵蓉疯狂的摇着头,不可置信望着他,尖利的牙爪慢慢缩了回去,像是再祈求:“不,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误会……”
“我认她的,整个沈家未来都是她的,”沈行业狠下心继续说,“因为她是我的——”
“——妹妹。”
赵蓉静静的站在原地,盯着他,目眦欲裂,声音哑的有些腐朽:“沈行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一直都知道。不仅知道,他甚至冷眼旁观着她是如何苦苦隐瞒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如何用巧笑倩兮掩盖被玷污的过往。他只是看着,置身事外,因为他不在乎这些,不在乎她,也不碰她。
赵蓉觉得自己这些年像个傻子,眼下则是更傻,竟然想要血淋淋的划开自己结痂的伤口,以此来向沈行业解释什么:“我不愿意的……是你父亲的错,他逼迫了我!是他错了!”
看着赵蓉语无伦次的癫狂面容,沈行业心软了一瞬,又很快清醒过来。
沈老爷子造下的孽业,由他这个儿子来偿还不够么,竟然还要牵连到芙儿,一个他已经亏欠了够多、忽略了够多的他的孩子吗?
他不允许。
他对赵蓉已经仁至义尽。
“我本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本可以继续做你的沈家主母,”沈行业闭上眼睛,叹息声隐隐,“但为了芙儿不再受到伤害……”
“赵蓉,这是你逼我的。”
不亲手杀了她,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沈行业转身走至门边,开了门唤来槟岚。
“槟岚,将沈夫人圈禁于后院,派人严加看管,不得让她踏出房门一步。”
槟岚应声,领了身后的侍卫朝赵蓉走去。
抬脚跨出门槛之际,沈行业离去的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刺骨:“除非……她死。”
他竟然敢逼她!赵蓉披头散发,嘶声裂肺的唤住他:“沈行业,你有本事就亲手杀了我!我绝不会自己去寻死,我还有沈梦,我还有女儿……我不仅不会自寻死路,我还要活的比你还久,看着你下葬!”
沈行业站在门外,沉默良久,突然转过身来轻声问赵蓉:“你方才是真的在为我祈福?”
眼泪猝不及防的涌出眼眶,赵蓉泪如雨下,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着远处背着光站立的沈行业,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样的美好。
沈行业又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只听到一声清清浅浅的抽噎:“对不起。”
沈老爷子错在欲|意贪心,罔顾人伦抢占了自己的儿媳;她错在沉溺仇恨,不放过身边的别人也扭曲了自己……可沈行业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