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和离后+番外(75)
禁卫听了训话,刚准备回去传话,又来了一位太监对着郑勇帝道:“纪家的女公子此刻就在大殿前,似乎是怒极了,嚷说要见陛下。”
又来一个挨骂的。禁卫心下哀叹。
依着陛下此时的脾气,回一个“朕心情不好还管她去死”都是极有可能的。
真是不走运。
可郑勇帝脸上的烦躁却瞬间烟消云散,惊喜的像个孩子:“当真是她?她当真要见朕?”
不等太监回话,郑勇帝就掉头往大殿走,脚下飞快:“传朕旨意,不去汀水阁了,新官皆都先去紫薇园候着,朕随后就到。”
禁卫:……
陛下,不带这么双标的啊?
此时,东宫。
雨珠顺着砖瓦往下滴,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连成一条一条残缺的线。
季怀旬静静站在雨幕中,夺目的眉眼间蒙了层淋漓水光,愈发黑白分明。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东宫庭院中的两座石碑,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每走上前一步,季怀旬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曲膝重重跪下,季怀旬的额头伏在冰冷的地面。
静默许久,他起身,哑声道:“孩儿不孝。”
宫变当日他被人护送出宫,并安然无恙的苟活至今,却独留父亲与母亲孤零零的被困在这,死后都不得安息——这是他的罪过。
左叁站在季怀旬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不由酸涩难当,也恭敬的对着石碑行了礼。
见季怀旬面上落寞,左叁还是忍不住,开口安慰道:“皇长孙也别伤心过切,出事时你还太小,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么。再者太子与太子妃若泉下有知,也绝不可能会因此而怨你,还是莫要自责了。”
外袍上微微沾了层水珠,季怀旬静静站在原地,高大挺拔的身形显得落寞又孤寂。
他怎么可以不自责?
没有能力护着自己所在意的人平安幸福,这本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雨势渐大,瓢泼的水声近乎嘈杂,便殿里沉浸在睡梦中的侍卫抽了抽鼻子,手肘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掀翻了摆在桌沿的烛火。
烛台晃了晃,艰难的站稳了脚,可蜡烛却慢慢脱离了桎梏,往下方倒去
第57章 火场救人
空中猛地划过一声闷雷。
蜡烛落地的声音很钝,且被雷声遮盖住,叫人察觉不出来。可从烛心中溅出的火星,却以迅雷之势将整片绣布烧穿出一个洞,火光随即沿着洞沿往四周攀爬,在沉寂中肆意扩张自己的领地。
绣布下,似乎有人瑟缩了一下。
而直到被滚滚浓烟呛得不能呼吸,侍卫才慢慢睁开双眼,残留的睡意一下子被滚滚火浪冲散,呼喊着跑出去:“来人啊!救火啊!”
左叁时刻注意着偏殿的情况,此刻瞥见了里头熊熊的火光,要不是极力克制住,他简直想要拍手大叫一声“好”。
这场火来得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
知道纪云入了宫,郑勇帝也打消了带领新官参观汀水阁的念头,左叁和萧二郎都很高兴。萧二郎忙着去找他那位浑然不知自己险境的大哥,几步就窜没了人影,左叁笑着摇摇头,却发现季怀旬目光往东边飘了过去。
正是东宫的方向。左叁心头一动,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开口劝季怀旬:“皇长孙,东风已备,报仇雪恨更是指日可待,不急这几日——”
“我只是去看看,”季怀旬低声道,“顺便在他们面前行个礼便走,你不用跟着我。”
说是这样说,可他又怎么能放心?
左叁咬着牙,还是跟了上去。
淅沥沥的雨声里,季怀旬跪拜在石碑的这一幕更是让人揪心。左叁叹了口气,红着眼圈别开脸,暗骂老天好人没好报。
昕德太子那样好的人,太子妃那样好的人……还有他眼前皇长孙,也是那样好的人。
明明他们都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却死的死伤的伤,没一个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死着的人不得安息,尸骨被逆贼囚困;活着的人也被往事挖了心肺,投浸在苦水里十年不得解脱。
如今看也看过了,拜也拜过了,皇长孙也该走了吧?左叁嘴唇动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催促的话,直到偏殿中起了火,他才开口。
“守卫都忙着跑去找人救火了,此时门前无人阻拦我们,这是连老天都在为我们铺路啊!”左叁焦灼的望向季怀旬,语气恳切,“此处不宜久留,等救火的人来了该有麻烦了,皇长孙听臣一声劝吧!”
季怀旬指尖抚过石碑,狠狠一闭眼,这才苍白着脸转身往正门处走。左叁面色顿松,赶忙紧随上他的脚步,护着季怀旬往外走。
空气中弥漫了淡淡的焦味,但一旦踏出东宫正门的门槛,仿佛那处有什么结界似的,半点焦味都透不出来,闻在鼻尖的只有青草和泥土的芬芳,天地间只剩下纯粹的风雨正在倾盆而下。
雨水顺着清风的方向倾倒,细细密密的打在人的脸上,空中时不时划过雷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除去这些,季怀旬还听到一声尖叫。
——似乎是女子在受到极度惊吓时,才会发出的那种极尽全力的凄厉尖叫。
那是沈芙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在脑中那根弦崩断的瞬间,季怀旬几乎是下意识就转身向着声音的来源奔去,再也顾及不到任何事情:“芙儿!”
不远处守卫已经领了人往这处来,左叁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都走出门了,季怀旬还会再次返回东宫内自寻麻烦。当下着急,左叁也顾不上注意什么尊卑礼仪,一个旋身,双手用尽全力擒住季怀旬的臂膀。
“皇长孙三思!臣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动,更何况少夫人还在纪云府上,又怎么可能在这里!您必然是因为忧思过度产生幻听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
季怀旬转头看向左叁,长睫上挂了水珠,眼眸也被雨水淋得透亮,露出分明的血丝。
“可我听到了,她就在那。”季怀旬目光极其冰冷,眉眼中戾气暴涨,疯狂偏执的模样与平日冷静的那个青年几乎判若两人,嗓音也是阴郁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
“放开。”
“皇长孙,这次实在是不能依着你了!”左叁硬下心肠,“失礼了,但无论如何,臣都绝不会松手放你回去的!”
见季怀旬此刻毫无理智可言,左叁甚至做好了将人硬扛回去的打算。只要能保护皇长孙安全无虞,就算要为自己放肆无礼的行为受罚,他也认了。
左叁自认为气力不小。在军中训练时,士兵们偶尔会为了解闷互相比赛掰手腕,但每每遇上他,身形再壮的人也只能不敌败落,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撑上短短的几秒钟。
可眼下,尽管他用尽全身力量,都没拉动季怀旬离地一寸,更别说将人扛到肩膀上带走了。
左叁还没来得及震惊,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扣在季怀旬肩膀上的手指被人一根一根用力掰开,其中有几根甚至还直接传出了骨头断裂的脆响声,痛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铲清束缚,季怀旬粗暴的将左叁甩开,不管不顾的折返东宫,眨眼间人就到了几米开外。
“皇长孙!”左叁跌坐在雨水中,忍住剧痛,低声朝着季怀旬嘶吼道,“不管那处有没有人被困,偏殿的火势这样凶猛,就算是您也未必能将人救出来!”
风雨愈发汹涌,送来一声季怀旬癫狂的回话。
“救不了她,我就……陪她死在这。”
来的路上就有点细雨,纪云负手站在殿前等了一会,眼看着雨势转大,不由被眼前的景象勾出了点往事的影子来。她的神思也随之恍惚了一下。
郑勇帝这些年发福了不少,平常没走上几步就会喘,今日倒像是返老还童一样,脚下快得脸身后打伞的太监都追不上。
纪云在等他。
想到这个,郑勇帝就心急。
若不是有要事,她不会这样着急入宫见他。这样想着,郑勇帝脚步更是飞快,谁瞧见了不张大嘴巴叹上一声“陛下英勇不输当年”。
没多久,他就瞧见了在殿门口避雨的纪云。
纪云的个头很高,至少比起京城中身量小巧的闺秀来说,她的手脚都有些长,看着不够玲珑。也许是跟在纪太傅身边久了,被父亲拿天下事耳濡目染着长大,纪云眉目间总有着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