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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从庄钧府上回来,张兰儿一家与杨湘瑶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李氏遇见她也会请她去坐坐,陪张兰儿玩上一会儿,顺便与她聊聊天。一来二去,她也了解了不少他们家里的情况。
李氏与张明只有张兰儿这一个女儿,自小身子就弱,一年里头三百六十五天,大病小病合起来倒占了三百来天,她夫妻二人是百般呵护,生怕磕着碰着。眼看着年纪大些,身子也好些了,还是不敢叫她多出门,恐怕受了风。
这次来北疆,张明原本不想带女儿来这么冷的地方,但是兰儿哭着闹着一定要跟来,无可奈何,只得把她带上。所幸北方屋内暖和,叫她多待在屋里,也不至于着凉。
“这孩子从小没见过多少生人,怕生得很,这样下去,恐怕日后要受了欺负。姑娘愿意常来陪她玩玩,我们便很感激了。”李氏愁道。
张明休假回来,领着张兰儿在院子里耍,也不知在玩什么,逗得兰儿咯咯直笑。
他待这个女儿是极好的。从前张兰儿常常生病,他的俸禄也并不高,求医问药花的钱占了大半,剩下的夫妻两个节省着些,也刚刚够生活。
张明能坚持着把这个女儿养大已经不容易,何况他也不曾亏待张兰儿。
以前逢年过节,张兰儿不能出门,张明不愿叫女儿失望,下班后去买来爆竹、花灯和节令食物给她。花灯挂在房内,张兰儿趴在窗口看父亲在院子里放爆竹,李氏把那大块的糕点、团子分成小份,喂到她嘴边。
李氏往院子里望,笑道:“兰儿到现在还是最喜欢看她爹爹放爆竹,要过年了,不叫她满意,定然不得安生的。”
她向外边扬声招呼道:“外边冷,玩了不久了,进来吃些热糖水吧!”
张明抱着女儿走进来,任由张兰儿去摸他的胡子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
“不打紧,我注意着呢,”他把张兰儿放下,蹲着对她道,“兰儿,快去给你娘看看,小手是不是还热乎着呢?”
张兰儿一落地,便蹬着一双小腿凑到杨湘瑶的面前:“姐姐抱!”
杨湘瑶笑着讲她抱起来,探了探她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手,逗了她两下然后把人送到李氏怀里:“确实不冷。”
她与张明问了好,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立即离开。几人坐下,大可接着攀谈一阵。
张明闲时会教张兰儿习些字,也会给她讲讲“孝悌忠信”之类。
联想到张明原书中盖棺定论的叛国行为,他究竟是因为明知自己做不到,才期待能在女儿身上见到自己所不曾拥有的品质呢,还是另有原因?
他原本不准备带家人来,那么叛逃便是临时起意,而非是事先商议定的——他不可能丢下妻女替他承受罪过。说来惭愧,杨湘瑶也一直在探查每日与他接触的人,至今并未发现可以人员。
那么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第31章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啊
这世上所有人大抵都是要过年的,至少年三十当天,那些偷儿就少了很多——没办法,这年月又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大家全都在家里头忙着过年,街上到下午就冷冷清清起来,他们也只好与别人的作息保持一致,拿着前一阵子的劳动成果回家去好歹过个年。
黄兴在火器上折戟沉沙,研究烟花倒是卓有成效,他制好了一大堆烟花爆竹,收在自己的库房里不给人看,一定要等到晚宴时才能拿出来放。
他千防万防,哪里能防得住那帮年轻的皮猴子们。
几个平日里就喜欢凑热闹搞事情的,趁着天刚擦亮去开了那把年久失修的锁,偷出来两大串鞭炮,铺在地上,从远处一直噼里啪啦地炸到黄兴房间门口,把他从睡梦中震醒,气得黄兴大早上饭也不吃,追在他们后面大骂“小兔崽子”。
杨湘瑶只感觉脑后掠过一阵风,掀得她没束上去的头发全都往前扬起来,“啪啪”地抽在脸上。随后黄兴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由远及近,响彻天穹。
“……这不是很能跑嘛。”她扭头钦佩地目送他们远去,感叹,“看来平时的训练量离他们的承受极限还很遥远啊。”
“过完年是该叫他们多练练。”吴懿随口应道,定了那几个倒霉孩子的生死。
他端起浆糊,把写好的春联递过去。
“那他们肯定很感谢你。”杨湘瑶笑道,踮起脚,手上按着春联,转头问他,“你看看歪没歪?”
吴懿退后两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一番,边看边道:“似乎右边有些高了……往下来一点。”
杨湘瑶依言将右侧向下挪了挪。
“现在呢?”
“好了。”吴懿答道,他估量了一下对联的高度,见杨湘瑶已经在踮脚了,提议道,“横批我来贴吧。”
杨湘瑶抬头看了看,跃跃欲试:“那不行,在家的时候都是我贴的。我觉得这个高度我还可以,我试试。”
她更用力地踮起脚,双臂高举,昂首寻找着合适的位置,脖颈扬起如同一只向天长唳、振翅欲飞的鹤——
吴懿不禁近前去了。
横批的上端杨湘瑶实在够不着,没有人按住,总是翻下来。她尝试一番,还是决定放弃,正欲撒手回头叫吴懿来做,便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由侧后方围拢来,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替她将翻卷下来的半边抹平了推上去。
杨湘瑶想松手退远些,手臂刚刚后撤,吴懿便道:“等等,你先别动,等我把另一边也抹平了。”
“唔,哦,哦。”杨湘瑶机械地应道,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的的气息从右侧移动到左侧,似乎要把她整个人包围起来。
这也太近了!这已经远远小于她习惯的非特殊状况下的正常社交距离,近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吴懿的呼吸擦过她的头顶,叫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一挠,外衣上幽幽冷香似有若无,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咚咚作响,带着她的呼吸也莫明地小心翼翼起来。
吴懿收回手,叹息一般道:“好了。”
而后从她身边抽身退开。
杨湘瑶长舒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耳边碎发,又抚抚头顶方才被吹到的地方,这才回过头来道:“那么就全都贴完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见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吴懿,飞也似的跑走了。
吴懿把浆糊和毛刷收拾起来,想起她的反应,克制不住地开怀笑起来:杨湘瑶方才双颊攀上了淡淡的粉,所谓人面桃花,古人诚不我欺。
牵都牵过了,原来她平时也是会害羞的——也不知那时和他装得煞有介事,心里在想些什么。
……
虽然已经立春,但夜幕降临的时间依旧很早。
除夕夜是该一起聚聚不假,但将领中有家室的也不算少,家中也都备好了小宴等他们回去。战友欢聚,却也不能阻碍了人家回去与家人一道享受天伦之乐,是以宴席在天空刚刚掺入一丝灰蓝时就开始了,这样也好早些结束,让他们回去与家人一道跨年。
一年一度的日子,杨湘瑶难得地化了妆,胭脂水粉上脸细细地打了一层,看来却比瓷娃娃还要精致几分。她挑了一套藕粉色的立领对襟,外边套着一件奶白色方领半袖的袄儿,下裙的红色略深些,上头用金线织了些吉祥的花样儿。她嫌弃金子显得俗气,好容易翻出一支银制镶珠花的簪子簪上了,也不会显得过于素净。
就算是过年,巡逻也不能松懈,邢阳是主帅,晚宴上要发表些讲话的,这么算下来只有潘涵润一个人孤孤单单,适合晚上去巡逻。
他请许叔悄悄给他藏了酒,等他后半夜巡完了回来喝——他晓得若不这么做那帮人半滴都不会给他剩下的。
“嚯!”临走前他看到杨湘瑶出来,惊道,“难得啊!我都不敢认你了。”
杨湘瑶远远地捏了一把空气,作势要丢他:“这说明我技术好,大惊小怪。巡你的逻去吧!”
“哈哈!”潘涵润朗笑,挥挥手,领着一小队出发了。
关晴雪被她母亲好好装扮了一番,穿了袄裙、绣鞋,只觉得活动处处受限,连路都要不会走了。
她拉着杨湘瑶,微微瘪着嘴抱怨,这身行头束手束脚,可眼中分明是高兴的。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么打扮打扮,好看得不得了,可见了杨湘瑶行动举止自然和谐,完全不似自己一般别扭,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