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块?
一百张大团结?
丰枣村上下,连同支书和队长,几乎个个傻眼。
村里的壮劳力一年工分合计下来,不过一百多,这一千块,得十年才能挣得回来啊!
这苏招娣这么值钱?得嫁多少回男人才能拿回这么多彩礼钱?
王主任在马翠花一只闪着精光的眼睛注视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让苏招娣交给他。
马翠花从苏招娣,……蒋红星手里狠狠拽了好几下,才将那信封拽到手里,死死握住,安抚地看了一眼心疼不已的蒋红星,心里暗暗发誓,招娣,你放心,娘一定给你好好保管,你是个大福星,将来你也嫁个大首长,娘给你好好置办嫁妆。
王主任看着蒋红星死死拽着不放,伸出食指在她额头轻点:“调皮,不要捉弄农民同志!”
蒋红星心疼那个厚厚的信封,面上却乖巧点头,告诉自己今后会有更多更多,然后微侧身低头,视线滑过一直盯着她看得发痴的蒋红学身上,扭转腰身,微微翘起屁/股,自觉从腰到屁/股露出一个极为勾人的曲线,才钻进了王主任的怀里,再也没有看马翠花一眼。
这种眼神她见多了,根本不在意。
只是她在意的人,根本就没有过她半个眼神。
王主任慈爱地拍拍怀中宝贝的肩背,然后瞬间严肃地看向苏乐乐,想想一向乖巧的人今天突然性格大变,果然就是个粗俗的农民,心里极其厌恶:“红梅,你妹妹刚刚回家,她胆子又小,肯定有很多地方不适应,人多更加不好,你今天现在马翠花同志家里住下吧,等过两天我再来接你。”
还没等苏乐乐回话,蒋红学就马上大义凛然地开口:“妈,红星回来了,我们一家四口也团聚了,那马翠花同志就孤单了,不如就让蒋红梅留在这里和她真正的母亲一家团聚吧?”
看似疑问,实则肯定。
我们一家团聚了,让马翠花一人孤苦伶仃?
王主任正要点头,马翠花却眼中淬毒盯着苏乐乐,皮笑肉不笑:“你是蒋红梅吧,既然我们娘俩团聚了,就跟着招娣,叫来娣吧。”
蒋红梅,哼,小贱蹄子,等着瞧吧,关上门,老娘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苏乐乐没说话,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凄惨地看着王主任,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瞬间蓄满眼眶,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却不说话。
王主任眼神闪躲了一会,却见自己怀中的小宝贝死死捏着自己的衣领,手指又黑又细像一条条的蚯蚓,仿佛一捏就会脆弱的爆开,此刻的她好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无助又脆弱,她低头望去,只能看见她削尖的下巴。
“……红梅,这样吧,马翠花同志突然身边少了人,肯定也难以适应,她本是你生母,陪伴她就是你的责任,就……先住下吧,等红星适应了,我就来接你。”
苏乐乐心说现在不是溜嘴皮子的时候,在掐了大腿后又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疼得她眼中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眼巴巴看着王主任,还是没说说话。
王主任破天荒有丝愧疚,她想了想,一了百了得好。
她一咬牙,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里也是一千块钱,你……留着慢慢用吧!”
接是不会再接你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借你回去的,这点钱,就算我对你的最后照顾吧,从今往后,我只有红星一个宝贝女儿。
你,好自为之!
又是一千块?
看热闹的村民几乎要绝倒。
马翠花却独眼一转,快如闪电朝着那另一个信封出手了:“红星她娘,来娣小小年纪,还是我受累些,帮她管——”
可她伸手快,苏乐乐比她伸手更快。
马翠花话没收完,她就已经将信封拿到了手里,还不忘哀伤地吸吸鼻子:“妈妈,你要早点来接我哦。”
王主任僵硬转过头,没有再多看苏乐乐一眼,觉得事情已然了结,就要带着蒋红星往回走。
突然,怀里的蒋红星怯怯开口了,声音很细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让人听着就心生不忍,要穷尽所有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妈妈,这是姐姐吗?她……好漂亮。”
王主任这才反应过来。
蒋红星一身破旧的补丁在蒋红梅时髦的连衣裙面前,比个乞丐还不如。
王主任深深皱眉,刚要安抚却听见蒋红星边说边难过地垂下头:“……我、我还从来没有穿过裙子,我好羡慕姐姐啊……”
蒋红星身上带补丁的老式斜襟让王主任眼睛都有些刺痛,她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却听见马翠花恶毒地开口了。
“招娣啊,啊不不,红星啊,没事,让来娣和你换一下就行,她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肯定同意。”马翠花又恶狠狠地说,“再说,这些本该就是你的!”
王主任眼睛一亮。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遂转头看向苏乐乐。
换衣服?一旁的村民仿佛是被狠狠捅了的马蜂窝,顿时骚动起来,男人们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主席万岁。马翠花脑袋现在倒是真灵光。”
“为人民服务。苏招娣应该要享福了,本就该是她的好日子。”
“枪杆子出政权。换衣服!换衣服!”
苏乐乐眼角狠狠一抽。
书中蒋红梅就在议论声中含泪脱下了自己的连衣裙,和苏招娣的补丁衣服互换,苏招娣一身鲜亮地回了城,可蒋红梅却在换了一身补丁衣服后被人埋汰,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只脚真正踏进了黄泉。
当了很久看客的李赛红仿佛一只红头苍蝇终于找到了臭鸡蛋的裂缝,心说不管是养女还是亲女,只要是你马翠花的女儿,我就要逮着一个让你狠狠被埋汰。
江寒蕊脸上泪痕未干,听见马翠花和蒋红星如此一唱一和,看着她们简直就像看见恶鬼。
如此几次三番地糟践一个姑娘,良心不会痛吗,你们还当自己是个人吗。
她刚要开口阻止,儿子赵奕却一脸冷漠却从容地制止了她。
李赛红朝王主任瞥了一眼,马上心知肚明地将苏乐乐列为攻击目标,清清嗓子,一脸严肃仿佛正在召开会议。
第7章
“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
“蒋红梅同志,首先不说照顾你娘马翠花是你的责任,你丢下她眼巴巴想要跟着王主任回城里就是你的不对,今日是你第一次见苏招娣,我们妇女同志应有的同情怜悯善良淳朴,我在你身上是看不到一丝一毫。今日别说要将自己衣服换给苏招娣,以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有同情心的女同志,别说是一件衣服,就是全身上下的所有都给了替你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苏招娣,都是应该从心眼里乐意并且积极主动的。我儿子高中时为隔壁村的一个女同志写过一篇文章,名为《新社会的优秀女青年》,曾经得到过省里的表扬,我希望你有时间好好学习,后进者的进步我们也同样看重,望你不要辜负主席同志的深切教诲,牢记在心!”
墙头草般的人群里突然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赛红仿佛习以为常,她开的会多了,听的理论也多了,这样的说辞,她能说上一天一夜,小的能说成大的,白的能说成黑的。她自诩不凡,甚至儿子的才华很有可能也是继承了她。
她是从丰枣村嫁到清河村朱家的,清河村的大队长就是她丈夫,大家很是信任她。
“主席万岁!”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李主任说得好!”
“蒋红梅,把衣服脱下来!”
“本来就该是苏招娣的,哦,不对,叫什么来着,哦,蒋红星的,快把衣服换给她!”
“还想回城里,你就是我们村的人,好好种地吧!”
“把这个细皮嫩肉的女人留下干农活,哈哈哈,就这么干!”
“大家待会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蒋红星微微垂着头,听着大家的附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微微抿唇的动作,让人觉得她换衣服的行为极为不得已,都是别人逼她的。
半晌后,她才细声细气地开口喊上苏乐乐去一旁换衣服。
那小心翼翼又无辜至极地模样,苏乐乐若不是看到了她眼角眉梢的得意,真是会以为她对自己有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