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当时小小的她而言,这短暂的欢愉已是她不可多得的温暖。
后来被哥哥带去了宁王府,她终于少了痛苦,每天的日子开始变得幸福起来,那几年,是她饮酒最少的时候。
然而那样开怀的时光,也终究是此生回不去的光阴了。
来到南国后,她还是免不了开始饮了酒,而且她对烈酒过喉的灼烧感上了瘾,酒入愁肠,那一阵一阵涌来的滋味,当真万般涩千般苦,但酒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也成了她在那些难苦岁月里唯一的知己。
饮酒,已经是她割舍不下的一种习惯。
后来,她开始不满足于买酒,开始学着自己酿,自己调,浓郁而特别的醇味一次又一次让她迷醉、深陷。
最后京都城皆知,有位琼华公子,所酿之酒,味独,值千金,世无其二。
迟倾将手中玉壶的最后一口烈酒饮下,抬手关上了窗,挡住了外面寒冷的侵袭。
她借着屋子里的光亮走到书案前,眼睛久久望着案上的那张铺开的巴掌大的白纸,最终坐了下来,她用左手执起毛笔,却久未落下一个字。
她已经重复这样的动作很多次了。
凝了许久,最终,她还是提笔落下了几个字——风平浪静。
笔落字现,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哥哥在催了,可她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
迟倾将折好的纸放到一个精致的竹笺中,藏好。
而在她身畔的烛台里,依稀还能看到纸张烧过的灰烬。
翌日传来消息,昨夜大雪,帝王偶感风寒,免早朝。
帝王的寝宫里几个太医侍奉着,还有大总管文信,宫女进进出出,手上拿着盆和洗脸布,还有一些端着药罐、药碗什么的。
皇宫中一处风水极佳,低调奢华的宫殿里。
南歌缓步走在里面,脚步声很轻,走过一些熟悉的地方,会停下来多看几眼,她回来之后,还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以前不敢来,怕触景伤情,如今来了,那扎在心口上的刺,还是会无端痛得让人麻木。
走到一间偏殿里,里面还架着一把古琴,古琴旁边是一个案几,上面的宣纸铺开,就像是等着有人来题字一般。
记忆里,所有的东西都还在。
白皙如玉的素手拂过琴弦,南歌感受着指尖擦过的温度,一点点烫,还沾了灰。
轻叹了一声,南歌坐了下来,垂下的一缕青丝从肩膀滑下,落在古琴上,她今天粉黛未施,唇瓣略显苍白,眼下青了一圈,绝艳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脆弱。
南歌一夜未眠。
不多时,门轻轻推开的声音,来人一身白色的锦袍,脚步声有些急,在看到坐在那儿的人的时候,心绪半点没放下来,反而多了几分心慌。
来人赫然是本该在寝殿休息的南祁枫。
东宫内不允许人进入,这俩人显然都是□□进来的。
南祁枫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南歌传的消息,让他来这里,提起了子修,南祁枫也猜到了什么,掩人耳目后,匆匆赶来了。
“来了。”南歌抬眸,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平静,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南祁枫的耳中,“过来。”
南祁枫面上淡漠,心却时刻都被吊着,原以为,等待他的会是对方歇斯底里的质问、怀疑甚至仇恨,结果南歌却这般平静。
他还是往前走近,狭长的眸子里深不见底,他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低沉而喑哑的声音从嗓子里缓缓溢出,“皇姐。”
南歌移了位置,走到书案的另一侧,对着他道:“坐吧。”
南祁枫轻抿了抿薄唇,依言坐下,垂眸看了一眼,面色没有丝毫改变。
俩人对着坐下,中间那张原本只放着纸墨的案上,已经放了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长更
第43章 纾解
南歌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来了一块小金印,唇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眸中带着几分怀念,“还记得吗?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南祁枫的神色有些复杂,嗓子涩涩的,没有说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时的南祁枫也还只是个孩子,他天资聪颖,自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加上自身极为勤奋刻苦,当时教几位小皇子的太傅都在夸他。
这一来二往的,先皇也就知道了,欣慰之余将他送去了东宫,跟着太子。
所以即便当时他的母亲过世,他被不受宠的姚氏养在膝下,也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一来是无人敢得罪太子,二来,也是因为当时的小混世魔王南歌的相护。
南祁枫很乖,长得也很可爱,相比于他对太子的敬重,跟南歌倒是更显得亲近些。
南歌喜欢捏他的脸蛋,他当时也只是傻傻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腼腆又羞涩地瞅着对方。
有一次下了学,南祁枫风风火火地就赶到了东宫,将那枚小金印放到了南歌的手中,“皇姐,送给你,这是我赢了所有人,太傅奖励的哦。”
其实,他们年少时的感情,真的很好。
南歌眸光落在如今沉稳内敛的少年身上,声音很轻,“你如今既还愿意叫我一声皇姐,那我也信你一回。”
闻言,南祁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南歌的下一句话愣在了原处。
“父皇和皇兄的事,你解释给我听,你说,我便信。”
南祁枫放在膝上的拳头紧握,指关节泛着白,眼里流露出几分沧冷,男人的眼尾晕开丝丝薄红,“他们真的不是我杀的。”
“嗯。”南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那你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南歌抓了子修,是南祁枫一来就已经知道的。
女孩儿的话音落下,南祁枫深色的睫毛轻垂,他的眼睛里像沁了浓稠的墨,沾染了无边的夜色,细细密密的,敛尽了所有的情绪。
此时的氛围就像是凝固了,他们中间隔着厚厚的冰层,比窗外呼啸的冷风还要冻人。
他们对坐着,各自沉默,心中皆是复杂难辨的情绪。
对南祁枫,南歌这次,也是这几个月以来从未有过的耐心。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南祁枫抬眸,清润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潇凉,嗓子哑得不像话,“皇姐,你不用知道这些。”
太沉重了,他一个背负就好。
南歌掀了掀眼帘,睨了他一眼,随即拿起桌上的那柄剑,丢到南祁枫的面前,“你不说,我亦没有理由信你,反正你已经灭了那么多口,那把我也杀了吧,省的日后麻烦。”
南祁枫僵滞地看着她,“皇姐,你明知道我不会……”
“也行,你下不了手杀我,那你自裁。”南歌将剑从鞘里拔出来,刀刃上现出凌厉的锋芒。
南祁枫张了张唇瓣,没有说话,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少顷,南歌轻笑了一声,笑得魅惑横生,眼底深处却是无尽的沧桑,声音无比平静:“祁枫,你今日来了,便走不了了,我只想做个了结,你下不了手杀了我,我亦下不了手动你。
东宫里,已经布满了我的人,他们解决了你之后,弑君的罪名也会让我粉身碎骨,同归于尽,也挺好。”
那样沉痛的记忆她已经背负了一世,这一世,再也背不动了。
“皇姐。”南祁枫轻轻呢喃。
他看着南歌此时的神情,总觉得眼前的女子跟记忆中的模样相差了好远好远,明明大他不过两岁有余,此时她的眼神里却是饱经风霜后的沉敛,那般沉重,那般深刻,总觉着,她像是经历了几十年的光阴洗蜕。
原以为自己背负着的一切已经够压抑,可眼前的她似背负着比他更为深沉,更为残酷,更为无法触及的伤痛。
她,好似失去了很多东西。
现在,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皇姐,我都告诉你……”南祁枫不忍,即使知道说了之后她可能会受不住,但比较起如今她几乎死寂的模样,他终究是开了口。
“父皇的那碗药是我端去的,却也是他让我端去的……”
南歌漆黑的眼睛里,终是有了轻微的波动。
南祁枫顿了顿,接着开口道:“父皇,是我此生见过,最薄情的人,他对所有人都没有心,却对一个女子上了瘾。
她叫白风华,你的母后。
白将军的女儿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美得不可思议,她完全可以享受着锦衣荣华的生活,却醉心沙场,保家卫国,成了南国唯一一个功勋卓著的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