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继长孙+番外(47)
他放下车帘,问曾丰年,“咱们要不去贡院旁边的客栈?五百文虽然贵,也能省一个时辰。”上次那个折腾,现在想想居然还觉得挺有趣,不过再来一次,他敬谢不敏。
曾丰年犹豫了一瞬,“要不,换个地方?”
“不,还是就去那里吧。”他立刻改口。
于是这次他们多走了半时辰,一直走到贡院门口的客栈,客栈挂着金字招牌,文星两个字闪闪发亮,整间客栈造型大气古朴,风格突出,正厅挂着几幅字画梅兰竹菊,清幽雅致,伙计衣着整洁。
小二一看到马车停下来,快手快脚笑容满脸,“客官里边请!一看您就是今科的考生,选咱们文星客栈最合适!咱们客栈出过十几个举人,几十个秀才,沾沾文气!”
“听起来就不错。”曾济庭从后面跳下来,“就这儿了!”至于五百文钱,出了!
“小二,现在你们上房多少钱?”曾宣照打听价钱,马车刚一停下,就被殷勤的店小二带到一边喂草饮马。
这服务,赶得上五星级了。
小二笑眯眯的说:“上房一两,中房八百,下房六百。”
曾宣照倒吸一口气,“怎么还涨价呢?”比上次还贵?
“最近人工涨了,米面粮油都涨了,没办法啊。”小二听惯被人嫌贵,淡定辩解。
如果住上半个月就是九两银子,曾宣照十分心疼钱,但是曾丰年居然爽快的掏钱,定了一件中房。无奈之下,曾宣照只好也定了一间下房。
但真等走了进去,曾宣照只觉得这个价钱,值!房间里窗明几净,案台上摆着熏香炉,袅袅白烟冒出来,一盆五月花开的正艳,关上门窗,大街上的嘈杂声立刻小了。
曾宣照去按了按床铺的被褥,一股刚晒过的阳光味道,钱还真不是白花的。
他刚刚坐下,曾湖庭推门进来,“济庭呢?他不是说要买笔墨?”
“在这在这!”曾济庭举手,他就没带笔墨,现在还要去买。
挨着贡院好做笔墨生意,从客栈走出来,一条街都是书画店笔墨店,已经形成规模。落魄书生在这里寄卖字画,抄写四书五经,总能挣到一笔钱。
也有人喜欢在这里淘宝,你手头收到的一本千字文,说不定就是昔日状元的手书,价值翻倍。
字画之类的更不必提,如果能找到名画家的微时作品,就是一栋宅子啊。
曾湖庭刚刚走进这条街,就被来往的人群吓一跳,他侧身躲过一个伙计,犹豫问道:“去哪里买墨?”怎么感觉每家店都很贵的样子?
曾济庭也犹豫,掂量怀里的银子,“找点装修最差的,门面最老的?”他也喜欢不浸不染,洁白如雪的宣纸,喜欢落纸入漆,色泽黑润的徽墨,可囊中羞涩。
他们在长街上走走停停,终于在街尾找到一家老门脸,招牌上简单挂着笔墨两字,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好香啊,很淡,经久不散。”曾湖庭嗅来嗅去,总觉得店内有什么味道。
伙计也没献殷勤,“你自己随便挑,价位都写在下面。”他指着货架。
竹制货架上摆着砚台,墨条,白纸,价位从高到低整整齐齐,样品已经拆开可供客人挑选。
曾湖庭在心头赞一声店家很周到,选了中等价位的白纸两沓,墨两条,曾济庭没选东西,指着后面的静室,悄声说:“你瞧瞧,怎么这么眼熟?”
静室里挂的是寄卖的书画,一卷卷装裱精美,右侧提名写的画的名字。
“溪山春宴图......落款是溪山闲人....”曾湖庭念了出来,“莫不是画的大溪山?”
“小哥好眼力,这副画的确画的福城县的大溪山,怎么样,要不要买回去?”伙计插话道。
“画多少钱?”
伙计指着画下的标签,价由心定。
好一个价由心定,听到这种话,自诩文人的自然要掏出大价钱。
“我不过看这画画的好,随意问问。”曾湖庭笑笑,“小二哥,这位溪山闲人的画作,什么时候开始寄卖啊?”
“一两年前?还是三四年前,我记不大清。”伙计摇头。“我们卖画全是独家经营,外头寻不到的。”
曾济庭已经选好笔墨,在柜台结账,催促他快点走人。
曾湖庭若有所思,出门之后站在十多米外,问茶铺子老板,“掌柜我问个事,这家笔墨店开了多久?”
茶铺老板看他手里拿着笔墨,爽快的说:“放心吧,那是老字号中的老字号,我爹还开茶铺的时候就在这里。他们家里从来不卖假货次货。”
“诺,看见那块招牌没?掌柜的从祖上传下来的,一整块的紫檀!”掌柜啧啧有声,“咱们附近的人都晓得,那是最实惠的店,小哥很有眼光啊。”
“多谢掌柜。”曾湖庭问清楚想知道的,拱拱手离开。
他们两回了客栈,曾济庭乐颠颠去试笔墨,曾湖庭研墨,在白纸上写了溪山闲人四个字,刚好脑子一闪,就写下来。
在外面交银子的曾丰年一回来就撞见那四个字,心头一惊,若无其事的问:“买到纸了?”
“这家店的纸还不错,不渗不漏,父亲看我写的怎么样?”
曾丰年没好气的回答:“还得再练,你的字还差的远呢。”
惨遭嫌弃的曾湖庭只能换一张纸,又写了同样的字。曾丰年就晓得,他知道了什么,还在试探。
躲是躲不过去了,曾丰年只能道:“过来,我给你说个清楚。”
“父亲要讲故事吗?让我来听听。”曾湖庭笑着装傻。
“还装?你不是猜出来了?”曾丰年摸着颌下的胡须,“不知不觉,为父已经快五十岁,也该给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四十二岁守孝辞官,结庐守孝三年后又是两年多,曾丰年确实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当年,为父在京城是个翰林,一心专研典籍,在翰林院待了十余年。”他又无心钻营,连个外放都没捞到。三年一科举,其实老死翰林的人还有很多。
“为父虽然官小,却有个很有名的朋友,那人坏了事后,我就上书说他是冤枉的请求彻查,结果触怒皇上,被调职到了城门司。”曾丰年苦笑了一下,从清贵翰林变成跟街头小贩打交道的城门司,落差的确很大。
“再后来,我朋友见了我最后一面,让我辞官回乡免受牵连,我在城门司的确没意思,恰好家乡老母病逝,便回了家。”
“守孝期满,我曾经去信问过京城同僚,他给我回信足足要了半年,还是从京城绕路到江南,再从江南寄过来,我便晓得,我朋友坏事的余威还在,所以我从来不敢冒头,起复的事更别提了。”曾丰年叹息,他熬到二十来岁中举,少年英才心高气傲已经被磨的不剩什么,唯有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为了谋生,他便在书画店寄卖自己的画卷。
曾湖庭点点头,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虽然还有什么关键没说明,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猜出,这里牵扯很大。
第48章
曾丰年吐露出心底的话, 怅然所失抬头望着屋顶。
鲜衣怒马纵酒高歌的日子远的好像他的前世,他已经忘记是什么样子。
“我明白了。”
曾湖庭看他情绪不佳,默默退出去。
曾丰年看着书桌上摆的溪山闲人几个字, 那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欲闲何曾闲呢?他挥毫写下同样的字,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实现?
曾湖庭在客栈的大厅坐了会儿,现在父亲陷入往昔故事里,并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文星客栈里目前学子占了十之八,九, 当然要不是为了科举谁也不会花大价钱不是?掌柜的便在桌子跟桌子之间用花木屏风隔开,营造出安静读书的环境。
光线正好,清风徐徐吹风不闷不热, 小二经过都尽量压低声音, 上茶时轻手轻脚,务必不打扰这些看书的学子。
他在看一本呈州州志,介绍呈州之下县城的风土人情。他随手翻看,看到有趣的传闻还会记下来。其他学子都在争分夺秒看书,他虽然也看却看的粗略。
都快考试, 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还很容易因为紧张脑子里什么都没记住。往往越是大考试, 他越是放松。
他正看到福城县特产呢,突然听到有人迟疑叫他的名字:“曾湖...庭?”
声音并不是他熟悉中的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