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兮(6)
“盆栽就很大气?”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这倒不是,只是我有很多盆栽。我爹说,我命里五行缺土,是以我的名字有土,穿衣至少有一色为土色,吃饭要吃土鸡蛋,喝水要喝土蜂蜜,屋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土黑土沙化土盆栽,我每天都闻着泥土味起床。”又夹了菜往嘴里塞,含糊道:“还挺好闻的。”
我嘴角抽了抽,五行缺土?我看你是五行缺五行。
我跟念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桃子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还没顾得歇,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且还抓不住重点。
过了许久,我才听了个大概。大致是说她家公子回府后径直去了后院,家法伺候了那个王婆子。
我好奇:“什么家法?”
桃子一本正经:“倒夜香。”
“……”好家法!
第五章
春寒料峭。
那位神秘的雇主托人给我捎来一封信,信里说,劳烦我前往京城以北的华君山主峰取一味药材,不用往下看就知道一般这种药材都生长在高寒最深处的悬崖峭壁上,世间罕见,取之又极其艰难,非轻功不可取之。我深深觉得,名贵的药材若是不长在悬崖峭壁处都对不起它“名贵”这两个字,信里最后说,冰雪天里恐不宜执行任务,让我稍作歇息等待时机,我倒乐得自在,顺便对这位雇主的好感蹭蹭上涨了好几个度。
某日,我与桃子在庭院的湖边喂鱼。想起小时夫子教的《庄子秋水》,惠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又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当时我深觉庄子和惠子都甚是无聊,互相驳斥了对方半天也没讲明白鱼到底是快不快乐。
我虽不知鱼一开始快不快乐,但当我伸手抓起一大把鱼食抛向湖里时,看着它摇着尾巴游来,便知晓它是快乐无比的了。所以说,我们与其浪费唾沫星子诡辩鱼到底快不快乐,还不如直接把鱼变得快乐起来。
桃子对我指指点点:“哎呀,这不可以一次投这么多的,我说筠儿,你以前喂没喂过鱼?”
我自信看她,半晌,在她的期许中说道:“吃过。”
桃子:“……”
“桃子,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没矩了,所谓长姐如母,晓不晓得这个理儿?”因桃子小我三岁,我便让她认我做了姐姐,是以津津乐道地教育桃子,并不准她把我不会喂鱼一事告诉别人。
桃子从善如流:“我错了。”
孺子可教也。
突然,桃子大叫一声,神情紧张:“呀!方才公子叫你去前厅一趟,我竟然给忘了。”我甚是郁闷,感情你这记性全用来记说书先生说书了。
说罢,她风风火火拉着我往前厅奔去。
我被桃子一路连扶带拽地到了前厅,有些喘不过气来。
“来了?”云起站起身朝我走来,打趣道。
我干笑两声:“咳咳,这条路……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漫长些。”
说着无意朝云起身后一瞥,不觉惊叹!
有一人,端端正正坐于高堂明镜之上。一袭紫锦缎长袍,玄纹云袖,头发高高束起,上戴着嵌宝紫金冠,脚穿印纹绣络的紫金靴,好贵气呵!
云起用折扇轻拍下我的脑袋:“口水留下来了。”我下意识拂了袖子擦拭,一看什么都没有正要瞪他,却见他正色道:“这是雍王,当朝二皇子。”
我赶紧装模作样上前行了个礼。说也奇怪,初见云起时,也是一身贵气的翩然公子,然我却没有感受到这股子威严的压迫感。
只能说一样米也能养百样人。
我趁着云起与那雍王说话的空档,细细打量了雍王一番。
此人天子气凛然,王气十足,五官棱角分明,举止投足之间贵气横出,却也冷傲一方,让人心生怯意。
与云起二人站在一处,倒真真应了那句“公子如玉”。不同的是,云起是和煦的春风,瑰姿飘逸,风流倜傥。雍王更像是谨慎的猎鹰,威仪深邃。
我正沉醉于自己的口才与概括能力而无法自拔时,却听云起说道:“筠儿,你说呢?”
啊?说什么。
雍王许是看出我“不知何为”的神情来,故又重复了一遍:“昨日己时三刻,父皇急诏我等入宫,因虎符突然莫名失踪一事。按说昨日休沐,并无朝臣进出皇宫,大内禁军也上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不知短短几个时辰,这盗贼是如何潜入御书房作案并顺利出逃皇宫的。更何况,父皇当时就在御书房内。”
关我什么事啊。你们看我干嘛?
雍王看我一脸防备,又说:“叶姑娘不必拘谨,本王听闻叶姑娘曾随赫赫有名的穆老先生破解奇案无数,只是想请教一番。”
这穆老先生,就是我那不靠谱的师父。我以前确实跟随师父帮着州县查过不少案子,不过那是师父无聊至极或是没有买酒钱才勉为其难地去查案的。
我有些不解,这怎么还赫赫有名了?
“回神。”云起用胳膊肘戳了戳我。
“哦,那就要看动机了,”我道:“虎符虽为贵重之物,其实对一般人却也没用,不是谁拿着都能调兵遣将的,且持有一半也无济于事。”我朝历代以来,虎符一分为二,皇上掌其一,兵部尚书掌其二,且旁的人若要拿着虎符号令一方,还需皇上手谕,众将领才会信服。
“再者说,现在盛世太平,各州并无异动,边关也较为安稳,何人需要虎符来调兵?对了,那兵部尚书有无异常?”
雍王摇头:“兵部尚书郭钟,其曾祖父乃郭子仪郭大将军,世代忠良。况且,昨日事发时,郭钟便将另一半虎符当众交与父皇。”
如此说来,连动机都找寻不到。“会不会是皇上跟你们闹着玩儿的?”我猜测。
云起与雍王齐齐看着我:“……”
我默默低头喝茶。
沉默了一会儿,雍王突然开口道:“听闻你最近有个癖好,喜好月圆之夜吸噬人血?”
“咳,咳咳。”云起一口茶刚到嘴里就被呛到了。而后他淡定地擦了擦嘴角,微笑着看我:“筠儿,你说呢?”
这次真的关我的事了。“呃,坊间传言,不可信的。呵呵。”我尽量平静说道。
“只是悠悠众口,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于清晏王府也不是好事……这造谣之人可抓住?”雍王微微有些怒气,皇家向来将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云起朝我一看,笑成十里春风,道:“不碍事。”
“既如此,那我先回府了。”说罢起身离去。这雍王看似与云起很是亲近,说话也没什么尊卑之分。
等雍王走远,我才坐在太师椅上重重呼了一口气。云起好笑地看着我说:“雍王自小便如此,深沉内敛,一板一眼的,你不用怕他。”
“说也奇怪,为何我不怕你?”
“可能是我太有魅力了吧。”
“……”当我没问。
云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包子似的表情是怎么做出来的?”边说边向外面走去。
走到厅外石阶上,他站在斑驳的光影里,突然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你不怕我,许是我们很早之前便已相识。”
“多早?”我低着头,胸口突然有些堵。
“前世。”
前世?
我一抬头,看见云起极力憋着笑,我就知道又被骗了!
我咧嘴挤出一丝微笑。幼稚不幼稚……
在与云起相处的不到半月的时间里,我真是越来越难以将眼前这个人与外界的一些诸如“深明大义”、“温润如玉”等评论联系在一起,如果非要联系,那他顶多也就算个风流倜傥里面的“风流”。
第六章
是夜,我正酣然入睡。桃子突然将我从梦中晃醒,我怒气丛生,刚要踢她两脚继续约会周公,就听有人在外屋说道:“给你一盏茶时间,梳妆完毕。”
半晌,我抱着红肿的双眼出来:“云起大人,这大半夜的,请问您有何贵干?”
“告诉她现在什么时辰?”云起挑眉示意桃子。
“不是半夜。现在是卯时一刻,公子每日这个时辰都已经准备去上朝了。”桃子大声汇报,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哦哦,好。”我迷迷糊糊作势又要趴在桌子上睡着。
背后有人幽幽开口:“听说雍王要严惩那个造谣清晏王吸噬人血的人,怀疑他是乱臣贼子故意扰乱人心的,你说要不要通知一下雍王那乱臣贼子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