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已经快要入冬,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哪有时间给你们挥霍,副使,你说是不是?”说话的是另外等候的一人,他鹰钩鼻,蓝眼睛,身上还穿着铠甲,一身露水,是从演武场直接过来的,与那开口说话之人一样不是汉人。
此人名为迦蓝呼德,是镇西副都护,西北的第二号人物,与刚才说话之人关系一向恶劣,因此那人一开口说话,便要呛声一句,话语间也对王易徽生疏的很。
便是从称呼就可见一斑,称的是他的官职。
这样就突显出最开始说话之人,同王易徽关系亲密了。
王易徽只略一打眼,就知道面前两位的心思了。
那亲切叫着他字的安蒙灵,与他并未有过多联系,只不过是想拉拢他,才表现的与他关系好些。
安蒙灵,镇西都护,别看同迦蓝呼德的官职差个副字,就以为他的官职在迦蓝呼德之上,实则不然,他的官职比之低一级,镇西都护、镇西副都护,其上还有一个镇西大都护。
三者排序下来,安蒙灵只算西北的三把手,他一直想取迦蓝呼德而代之。
知晓两者之间的关系,就不难猜出他们互相之间的用意。
曾经掌管在他祖父手下的西北军,他祖父一手提拔出的人才,如今为了一个镇西副都护之位,明争暗抢。
心中哂笑,王易徽停下脚步,用晚辈礼清冷回道:“见过迦蓝都护、安都护,边疆庶务不容缓,不知今年,我们打算如何应对吐蕃蛮子?”
他的回答不偏不倚,既没有偏向安蒙灵,也没有矮上一节怕了迦蓝呼德。
迦蓝呼德看了他半晌,才暗自点头,警惕的瞥了安蒙灵一眼,将厌恶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王易徽垂下眸子,两者关系已经差到连面上都懒得遮掩,若说没有背后推手,他都不信。
只怕是那位镇西大都护钟世基的手笔了。
让他们两个互相敌视,他才能坐稳镇西大都护这个位置,就是不知道,坐着从他祖父手里抢过来的位子,他夜晚可能安稳。
两位都护的争吵声,突然停了下来,却是钟世基姗姗来迟了。
他一身粗布麻衣,背着手走进来时,若不是身上有一股子久居高位的威严,会让人以为这是位务农的农民。
若非不是钟世基是四年前那场战事的最大得利者,他王易徽也会钦佩这个,出身贫寒、幼年凄苦的钟国公。
因此他便是连打量的动作都没有做,只给其行了个礼,自知今儿所谓的分工,不过是场鸿门宴。
果然,在询问了他几句征来的兵问题后,钟世基便说出了此次的目的。
“副使刚来西北,想来对这里还不甚熟悉,新兵也需要锻炼,不知副使可能接下训练新兵的活计?”
安蒙灵是最先反驳的人,他激动道:“大都护,这如何使得,沛笙他也在西北生活了三年,怎能说不熟悉,何况那训练新兵的事,那给人训不是训?”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那迦蓝呼德便开口反驳了,“我倒觉得甚好,可以让副使和新兵关系更密切些,上了战场,也更容易指挥。”
王易徽抬头对上老神在在的钟世基的眼,凝视片刻后,方才答道:“便如大都护所言,新兵我来练。”
安蒙灵走到他身边,拍着他肩膀,示意他不要乱说话,那训练新兵的活,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西开节度副使来干。
再者说,新兵上战场,那基本只有找死的份,亏迦蓝呼德说带新兵指挥。
王易徽承安蒙灵维护的情,不管他是为自己还是为他,至少他出言帮他了。
但王易徽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虽是西开节度副使,从官职上同迦蓝呼德一般高,但他没有正经上过战场,立过战功,便不得他们尊重,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空架子,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这训练新兵便是第一重压力,若是他接不下来,骨头软了求饶,后面行事,只会更艰难。
钟世基板着的脸,缓和了片刻,指着王易徽道:“瞧瞧你们吵来吵去的,副使自己都同意了,好样的,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
他抱拳:“谢大都护。”
钟世基也走了过来,拍拍王易徽的肩膀,一副好小伙颇为欣慰的模样。
说好新兵的事情,那便要讨论驻扎的问题,以及王易徽的去处,此时,安蒙灵不说话了,像个老好人一般,众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知道,安排王易徽的去处,势必要分割迦蓝呼德和安蒙灵的势力。
以往西开节度使就是个虚称,谁都知道,这个官职虽和钟世基相当,却是由李相担任,基本李相是不管事的。
可副使不同了,这是陛下亲封的官职,担着副使之名,行正史之责,虽是同迦蓝呼德官职相当,但却能威胁到钟世基的位置。
因此两人都不说话了,万事有钟世基顶着。
钟世基也不负众望,他微微扬着下颌,皮笑肉不笑,“不如,副使先去驻守戍堡,我相信以副使的能力,定能将戍堡牢牢护住。”
迦蓝呼德和安蒙灵齐齐震惊的看向钟世基,背脊生寒。
王易徽微微勾起唇角,有一种风雨终于到了之感。
百年来镇西都护,驻兵西北军五万人,再加此次征兵而来的一万八千儿郎,共计六万八千人,以州、城、守捉、戍堡、烽五级的军事防护,镇守着西北的千里江河。
而烽的作用仅仅是点燃篝火,根本起不到拦截作用,因此戍堡便是直面吐蕃突厥骑兵的第一道防线,让王易徽这个新人去守戍堡,其心险恶。
作者有话要说:狼烟四起,风雨欲来。
第66章 应战
钟世基半分没有自己针对王易徽的不好意思之感, 他的神情包括肢体动作都在说,既然当了节度副使,那便应该做些节度副使应该做的事, “副使,你觉如何?”
他又问了第二遍。
王易徽焉和不知, 钟世基是给自己挖了个明坑让他跳。让他去守戍堡,既能给他下马威, 若他运气不好遇见攻城,兴许命都能搭进去,又能将他调离蒲州城, 掺和不进安蒙灵和迦蓝呼德的交锋中, 打乱部署,可他不得不跳。
祖父和父亲的威名,断然是不能在他手中折了。
他看着这位虽体型干瘦了些, 但充满威严的钟大都护, 抱拳道:“遵大都护令, 我去守戍堡。”
兴许是王易徽答应的太痛快了些,除了钟世基,屋里的二个人目光久久定在他身上。
钟世基说着:“甚好,戍堡我就教给副使了。”
他回视, 像是刚出鞘的宝剑, 锋芒毕露, “定不负所托。”
出了镇西大都护府,安蒙灵拉着王易徽一起走,唉声叹气,对王易徽道:“你说说你,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那戍堡是好地方吗?大都护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你去守戍堡!你还是太年轻。”
王易徽没有质问安蒙灵为何没有帮自己开脱,反而在出了门又说他年轻,只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
在安蒙灵表忠心,为他着想的话语声中,打断他,对其道:“去守戍堡,我也是愿意的,这是一份挑战,却也是机遇。”
安蒙灵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郎君,侧着身子同他说话,脸上只有坚定,记忆中的少年郎,脱胎换骨一般,已经成长为大人,顿时令他心惊起来,暗自警惕。
“父亲,五郎!我就知道你们在这!”
及时赶到的安仙女,帮她父亲脱离了尴尬的气氛。
她身高比她父亲还高,一身小麦色的肤色,穿着胡服,干脆利落,腰间缠着蛇皮鞭子,见了王易徽,眼睛便是一亮,兴冲冲过来照着他胸口就要来上一拳,被王易徽轻易挡了。
“嘿,你这家伙,昨日做什么去了,知道你回来,我特意去看了你,结果你竟然不在府上。”
安蒙灵出言训斥,“住嘴,这是什么地方,容你乱说话。”
堂堂节度副使来了蒲州城,却不在自己府邸休息,反而不知去了哪,这要是被有心人知晓,又得被拿来做文章。
安仙女吐吐舌头,也知道自己不应在大街上说这种话,便绕到了王易徽那一侧,“五郎,可以啊你,你竟然成节度副使了!厉害啊,哎,你给我讲讲,长安是什么样的,都说蒲州城是小长安,是不是真的?”
王易徽用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回答:“差之远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