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地直白,就是,你是普通人,那么我即使出身再差,也能凭着一己之力,将你那嫡妻死死压制,然后自己潇洒快活。
当然现在是绝无这个可能了。
就算是侧妃,就算干过了嫡王妃,也会被御史收拾。
李陵想的却不在这里。
不过从她这个角度来说,……他思考了片刻,不由得赞同道,“的确。我做汉王,对你来说并无什么可喜。”
她既然看得明白,那么他也不必刻意告诉她,说往后不能出门。
服侍叶氏睡觉后,李陵回到前院,不单单为叶氏,更为了自己今日说出那些惊人之语,而独自在书房里坐了许久。
枉他自诩清明之君。
昏起头来,与父皇有什么区别?
叶贵妃当年能干掉张贵妃宠冠六宫,从前的他认为那很难说不是叶氏的运气,但现在他拿不定这个主意,……毕竟叶氏什么都没做,昏了头的人是他自己。
李陵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自省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汉王回府查看王府修缮的情形。
当初烧毁的地方是王府东北侧的两进院子,主屋这边其实是没有多少影响的。
他也没有和谁打招呼,直接驱马去了吴国公府,亲自接汉王妃吴氏回府,主持王府中馈。
许久不见吴氏,再见到她,李陵很意外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憔悴或者伤心的痕迹。
当然很不意外,她气色很好,甚至身材有点儿微丰
才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李陵按下心中不痛快,没在吴国公府坐,直接带着吴氏回王府。
安顿了吴氏,李陵就离开了。
他骑着马在大街上毫无目的的走了半个时辰。
兵部?如今不用他去了。
户部?原本就同他没什么瓜葛。
羽林卫卫所去探望那些健马?算了吧。
京畿卫?他早就交了兵符。
堂堂汉王,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小安子不晓得主子在想什么,只当殿下是散心的,也就跟着溜达。
溜达到了辅兴坊。
小安子琢磨着殿下的心情,建议道,“今日叶主子同柳先生上课。殿下不如在外院休息休息?”溜达一个时辰,也该累了。
李陵点头,去外院睡觉。
昨夜没睡好,今天索性无事,补觉。
一连几天,他都不想回去看见吴氏那张脸。
但更不敢去见叶氏。
这日,李陵独自坐到亭子里看月色,不知这夜色有多好,她总是那么喜欢。
小安子悄悄上来同他道,“殿下,有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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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时来找他?
李陵立刻警惕起来。
他在这里又多坐了片刻,才回到外书房。
那人穿着黑衣斗篷,看不清身形面貌,只是隐隐觉着似乎有些眼熟。
李陵挥退下人,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不知——”
那人摘下帽子,回头。
李陵一愣,表情瞬时就破裂了,立刻行礼,“太子殿下!”一时间各种阴谋论调在他脑子里闪过。
“不必多礼,我本是瞒着人出来的。”太子微微笑。
李陵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饶是他经验丰富,也不知太子此时来是作甚,难不成造反也要拉着他一起?!
李陵面沉如水,去外头吩咐,外院里再无一人,小安子坐在院门口守着。
待他安顿好心情,再进来,太子仍然那般自定如闲。
李陵神色复杂,坐到太子旁边,“太子殿下深夜到访,臣弟实在是,心中惶恐,不知所言,太子见谅。”
太子摇头苦笑,“父皇疑我。”
李陵跳起来,震惊地看着这位,这种话也能说出来?还说给他听!
他紧张道,“太子勿要被小人所误!父皇深爱太子胜过旁人,别人不知,殿下也不知”
胜过旁人是真,怀疑也是真。
太子摇头,似乎不想说什么更多的,他避开这个话题,说道,“哥哥今日冒险出宫,是专程来求你,日后若哥哥身有不测,帮这孩子留一条生路。”他掀开旁边的一个篮子。
篮子里竟是个睡着了的婴儿!
李陵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上辈子根本不知隐太子竟还有遗孤在世上。
一时又欣喜又悲伤。
太子仿佛没瞧见六弟那种复杂的表情,温柔地看着篮中孩儿,道,“这么多兄弟,我只信你。母妃自立秋便被父皇软禁在太平行宫,……我这太子,做不了几天了。”
似是托孤。
李陵一时胸中激荡,他掀袍跪地,“太子保重,前路纵然千难万险,哥哥定不要被奸人所乘!臣弟虽无能,但保此孩儿不在话下。”
太子走了。
李陵面对这个孩子。
他竟然收留了这个孩子?
是因为上辈子太子死得太惨,还是自己年纪大了,面对还活着的兄弟们,总有无限的耐心与包容吗?
他把孩子送去后院暂时养着,。
太子回到宫中,命人连夜报丧,称一侍妾早产,孩儿没了。
等安慰他的人都走完了,太子一人坐在自己宫里。
他不信李陵,但更不能信别人,……至少,这个六弟手中,有兵部的兵符。
辅兴坊后院。
叶玉盘是被吵醒的!
她竟然听见小孩子的哭声?幻听吧?
天还没亮她就醒来了,然而那哭声不见消失,反而更大更洪亮了,叶玉盘披着衣裳就循着声音跑去找,果然在书房的暖炕上,放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婴儿。
奶娘没有,奶水没有。
丫鬟们用米汤糊糊给孩子喂,到底吃了一点点后,李陵找来的奶娘终于给孩子用上,那都快哭哑了的孩子终于大口大口吃起了奶。
许久不见六皇子,他以来,就给她这样打一个惊喜!
叶玉盘还没同六皇子要这孩子的抚养权,李陵就吩咐小安子待会给孩子喂饱了就送走,“送去哪里都行。”
只要不来烦他。
叶玉盘挺身而出,“我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你不行。他一定要送走。”
叶玉盘怒道,“那你送去哪里?”
李陵不语。
两人在书房外对峙。
叶玉盘时而进去看小婴儿,待小婴儿吃饱了睡着了,另外换了尿布包被,她低声惊叫着抱着小孩,欢喜地不得了,“啊呀呀他怎么这么小!噢噢太可爱了!”
就是舍不得叫他带走。
而李陵进来是硬生生抢孩子。
叶玉盘生怕把孩子弄疼,没办法松了手,被这人气得眼圈都红了,愤愤道,“你轻一些!他才那么小!”
李陵把孩子放进另外一个特制的篮子,果决地给小安子提走。
叶玉盘白白欢喜了一场。
她算是明白,为何古代那些女子为何拼命要孩子,那要的不是孩子,是精神寄托。
她看见孩子的一瞬间,都想出千万条养大孩子的办法,给他做好看的衣裳,陪他一起读书写字,玩耍吃饭!
可孩子被送走了。
李陵看她如同被剪了双翼的小鸟般失落,当年父皇同叶贵妃十年相伴,后宫十年没有新婴儿落地,想到此处,他心中亦发苦,跟进她卧房要去安慰她。
可叶氏偏偏躺床上背对他,根本不予交流的意思。
李陵再多的想法也给憋了回去,默然站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叶玉盘更生气了。
连哄一哄都不会吗。
她没心情吃早膳,躺在床上安慰自己,兴许这孩子送去正常人家里,比在她这儿一起坐牢要快乐呢。
傍晚,李陵买了两个唱戏的孩子,都是六七岁大小,看着机灵懂事,就给她送到后面来,说是专会唱最近流行的小调。
叶玉盘怎么舍得这样一年级大小的小孩给她表演?
气愤的将六皇子埋怨了一通,把两个小孩安置在了柳先生院子另外的屋子住着,叫人好生对待,不准做粗活。
但她也不想见。
结果两日之后,柳先生问她,可否将这两个孩子送给她。
叶玉盘诧异,“先生需要仆从?她们太小,我另外给您拨人来服侍您吧。”
柳先生道,“我想收这两个孩子为徒。”她无儿无女,老来无望,若能有徒儿相伴,后半生也不怕寂寞。
叶玉盘非常意外,但是很赞同,甚至欢天喜地的为她们做了一场拜师宴。
李陵听说后,立刻派人把两个孩子的奴籍消了,正式送与柳先生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