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他老了。”
赵悯生说完这句话后,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的停了下来,王起正站在车下,恭敬的等候着。
他才一听见消息,就马上从谢府赶来侍候,如今也算是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赵悯生在王起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下了马车,周围是战火过后的一片狼藉。以章宏才为首的叛军已经全部伏诛,赵悯生看了一眼被李念五花大绑后,扔在一旁严加看管的章宏才,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
“辛苦李将军了,随我进宫吧。”
宫内虽没有叛军闯入,但也因人心惶惶而出现了不少的乱子,许多宫女太监都暗自收拾了东西,准备着逃命,甚至还有一些宫里发生了失窃的状况。
赵悯生重伤未愈,这一路走到皇帝的寝宫,伤口似乎又有一些裂开了,鲜血从伤口处星星点点的渗出来,打湿了他身后的衣衫。
“儿臣参见父皇,以赵宁,章宏才为首的叛军,现已经除净了,让父皇受惊了。”
赵悯生的嘴唇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让王起搀扶着,行了全礼。
皇帝此时正躺在榻上,自己疼爱器重了多年的儿子逼宫造反一事,对于这个上了年纪的父亲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嗯……”
从赵悯生进门,直到他行完礼,皇帝都躺在榻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他报告完了外面的情况,皇帝才长叹了一声,从榻上微微坐起身。
而后紧接着的,却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皇帝的目光从赵悯生的身上移开,又从旁边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才落到了站在赵悯生侧面的李念身上。
李念方才在宫外料理完叛军,满身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清理,如今又不曾卸甲,便出现在自己的寝殿里。
瞧见眼前的这一切,皇帝的心里,大抵也就明白赵悯生是何用意了。
“罢了,罢了……你的手段的确高明的很呐,竟连朕身边的近臣,都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你那一边。”
皇帝盯着身穿铁甲的李念瞧了一会儿,半晌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而赵悯生也只是轻飘飘的落下了一句,“父皇您的确老了,还是好生休养一下吧。”
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好像从来都不用废什么口舌,可也从未带有过什么温度。
“是啊,我老了,不得不老啊……”
皇帝说着,抬眼好好的端详了赵悯生一会儿,而后便又自顾自的仰躺在榻上,抬起手随意的对着赵悯生挥了挥,道了一声。
“退下吧。”
自那一日后,皇帝便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多日后,才终于传出了退位的消息,而继位之人,自然也就是赵悯生。
皇帝虽然同意退位,但留下的麻烦却也是一点都没解决,惩治叛党,收拾残局,赵悯生带着伤病操劳了许多时日,才终于全都得以解决,甚至就因为这些事情,连登基大典都是草草一办。
“陛下,该起了,谢督公已经收拾妥当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外面的天才刚蒙蒙亮,王起便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赵悯生的寝殿里,自赵悯生登基的这半个月以来,他与谢渊皆是忙的不可开交,如今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赵悯生便提出了想要去行宫再洗一次温泉的想法。
而且趁着这个机会,他还可以同谢渊好好商议一下,以后的住所问题。
这半个月他二人皆是公务繁忙,所以住所这事也就这么耽搁住了,谢渊依旧每天回到谢府去睡,只留赵悯生一个人在这诺大的寝殿里独守空房。
当时公事缠身,赵悯生几乎日日都睡在书房里,倒也就没有多大的感觉,直到前日事情终于全部解决,赵悯生回了寝殿后,才越发觉出不对来。
“嗯……”
赵悯生半梦半醒的哼了一声,而后才从床榻上缓慢的爬了起来,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命了人前来伺候梳洗。
待到他打理好一切走出门去的时候,谢渊已经坐在殿外,喝完了大半盏的茶水。
“督公久候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赵悯生笑着朝人走过去,十分自然的端起谢渊喝过的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原本想着就此与人出发,却不想谢渊却不紧不慢的抬起头,说了一句。
“怕是还得再等一下,我方才进宫的时候正巧遇见许太医,聊了两句后他就说他也要一同前往,我想着悯生你有伤在身,此时去行宫的确应当有位太医随性便同意了,看如今这个时辰他怕是已经收拾好东西,在赶来的路上了。”
“许元驹?我就去那边玩几天……我,我用不着太医。”
赵悯生完全没想到,许献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横插一脚,打破了他原本的所有幻想,但奈何无论他怎么说,都拗不过谢渊,最后也只能屈服。
直等到了行宫,赵悯生才终于明白许元驹到底为什么非要跟着过来。
“元驹,你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啊。”
“嗯,陛下有伤在身,我跟着一块儿也能稍微保险一点”
为了保护赵悯生的安全,被谢渊特意调过来的段杰此时正站在行宫门口,瞧见许元驹一块儿过来,还让他感到颇为意外,但赵悯生却完全不觉得。
打从那一次夜闯太医院后,赵悯生便在这两人之间察觉到了一点端倪,只是没想到,如今这还没过多久,就已经元驹元驹的叫上了,明明前几天的时候,还称呼许太医呢。
赵悯生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浅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十分自然的拉过了谢渊的手,同人一起慢慢的步入了行宫里。
虽说曾经在这一座行宫里生活过好些时日,但是赵悯生却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般仔细的逛过,也从没有敢如此细细的看过,看这宫里的每一块地砖,看这宫里的每一棵树。
赵悯生拉着谢渊的手,慢慢的穿梭在一条条的小路里,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讲着自己从前在这里点点滴滴的故事。
直到了黄昏十分,二人才悠悠的转了回去,赵悯生仗着自己有伤未愈,几乎是挂在谢渊的身上泡了个温泉,撩拨得人早早的就熄了蜡烛。
自这一天后,谢渊便从谢府搬进了宫里住着,最初还常常因此而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可直到赵悯生同谢渊真的肃清官场,严查政事,为百姓开创了太平后,渐渐的也就不再有这样的声音了。
这一年的腊月初十,赵悯生特地屏退了众人,独自出宫带着谢渊到了青石寺求签,满院的青松顶着瑞雪,阵阵的钟声响彻在耳边,他二人立于寺内,各执一笔在所求的签上写下了两行字。
“悯生安康。”
“谢渊安康。”
(正文完)
第80章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好久都一直不知道番外到底该写点啥,但又看到好多小天使都在求,于是就还是爬起来写一篇吧。
时间点是没有过重生的第一世,大概就是对他们两个人的一些设想,如果赵悯生没有被伤到那么多疑,如果谢渊没有那么自卑,如果他两个人的路能够都走的再顺一点。
很感谢小天使们这么长时间的支持和陪伴【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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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年仅十岁的赵悯生站在自己母妃的宫门前,瞧着眼前的那一道门槛,犹豫着迟迟不敢跨过。
自打李亦舅舅出事后,他母妃作为其胞妹,也因为李家求情而受到软禁。禁足令下过后,赵悯生就搬出了宫去住,直到今天,他已有半月余没能瞧见自己的母妃了。
这期间他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去求父皇,可他一连去了几次,却连人面都没瞧见过。
一直到了今天,皇帝突如其来的对他召见,赵悯生本想着一切的阴霾都要从此度过,却不想那皇帝见了他的面,也只是摸着他的头,冷冷的说了一句。
“你应当去看看她。”
赵悯生虽说年龄尚小,却也从皇帝的表情中,隐隐的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便从那御书房里拔腿就跑,冒着漫天的风雪一路不停赶到此处。
可结果直到了这儿他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敢进去。
门槛前的那抔雪已经被他来来回回的踩实了,眼前朱红色的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的,赵悯生看着眼前满院的风雪,急促的吐着口中的白气,缓缓的抬起脚,却又无力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