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女主重生后+番外(64)
孤独叡正襟危坐在高座之上,不待片刻,便从容自若的想好了应对之词,亦是进退有度,颔首道:“张太尉与诸位自文宗皇帝伊始、历经惠宗、先帝世宗,再到朕,已然是四朝重臣,先帝在时,常说太尉乃明镜贤臣,朕自然是当的起太尉与诸位的教诲。”
六部大臣商议了一会儿,联合上奏,由兵部尚书与吏部侍郎上前,配合起了一个哭一个说,声泪纵横对着皇帝和在座众人,便是一顿大吐苦水:“启禀陛下,先帝还在时,不算南征北伐,修建行宫与陵寝耗费之资,如今国库空虚,户部自是拆东补西也填不上窟窿啊。”
“放屁!”内阁三张之一的太常张知敬义愤填膺的拍案而起,将两人着实吓了一跳。
太常张知敬上前,对独孤叡行了一礼,道:“陛下,前两日这几人还在主张亲征,如今却又哭诉国库没钱,可蚩丹就要打到家门口了,我们却在这里自吵自骂,踌躇不决,真是何等憋屈!”
内阁一位身着紫调官服的太仆上前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敢问张太常,若是陛下亲征,朝中何人可予监国重任?”
是啊,谁担得起监国之任?
陛下的兄弟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废的废,贬的贬。
因为北秦曾有太后联合外戚乱政的先例,所以文宗显定皇帝立下祖训:“中宫不可干政。”
又因这对年轻帝后连理时日尚短,膝下又无太子能够予以重任来的名言正顺。
这一问,着实把这位张太常给问住了。
秦落心里自然明白孤独叡主张亲征的。
看着坐在高座之上的独孤叡,秦落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孤肃之感。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郎,已经坐在这高处不胜寒的帝座之上,让人望而生畏。
可在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却只有她站在他的身旁了。
☆、落子勿悔(三)
秦落站在城墙边,遥遥望着远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影孤傲的像极了一株遗立于北风之中傲雪临霜的寒梅,恍如误入了尘世一般。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踩雪声,秦落回过神,只微微一笑,道:“陛下来了。”
独孤叡走到秦落身边,看着秦落的侧颜,问道:“阿凰,你在想些什么?”只听他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淡淡诉说:“同风共雨几载,有时想来,我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也不会将心中所想告知于我。”
秦落淡淡笑靥中颇带了些无奈:“陛下不必多想,我不过是在想陛下是否还在为边境的战事而夙夜难眠罢了。”
两人没有再言,只一齐并肩遥看着远方,就像看不尽一般。
雪像一团又一团芦絮似的,簌簌直落。
又是良久的寂静,静的犹如可以听到落雪的声音,就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恨不得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一夜白头,遂也甘之如饴。
秦落抬手,指着远方,打破了这寂静:“那里有什么?”
独孤叡道:“西域、牛羊、黄沙、绿洲、碧水、青天、烽火狼烟、饱受战乱之苦的天下苍生。”
秦落又指着不远处,这样问道:“你能看到什么?”
独孤叡道:“小桥、流水、人家、城郊、远树、世间百态。”
秦落亦问:“你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独孤叡已然明白秦落心中所想。
他侧过身,看着秦落,对秦落道:“秦落,你偶尔能不能不要那么坚强?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躲你在身后,让你帮我遮风挡雨的小孩子了,从今以后,换我来守护你,你可不可以偶尔也依靠一下我?”
秦落俨然是想出征,独孤叡亦想御驾亲征。
两人都想让对方留在建业城,只是两个人都没有说服彼此。
秦落亦回过身,对上独孤叡央求的目光,语气甚是坚定的道:“阿叡,你忘了,我可是将门之女,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柔柔弱弱、需要依附在男人羽翼下的小女人,我有我终其一生想去追求的,也有我想守护的。”
两人争执不下,却都不肯让步。
独孤叡不由急道:“可战场瞬息万变……”
秦落见久久说服不了独孤叡,于是决定以情据理:“陛下,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显然,独孤叡被这一问,给问住了:“……”
是啊,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秦落问:“如果我不是北秦的皇后,我是否可以理所当然的战死沙场?”
近来,她的心疾之症发作的愈发频繁了,秦落自知时日无多,又恰好逢蚩丹来犯,所以再不愿待在皇宫中平淡度过此生。
如果,老天非要收回这条命的话,她真的想在此之前,再为他和这北秦的黎民百姓们做着什么,已抒平生夙愿。
独孤叡的心明显慌了,却还要强装理智的喝住她的僭越之言:“阿凰!”
秦落见他不为所动,却抬手拆下了头上的凤簪,抬手,那支凤簪便“当——”地一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落梗着脖子,固执的看着独孤叡,道:“陛下,我最想要的,不过是想秉承父亲遗志罢了,我自知时日无多,所以陛下无需瞒我,我在乎的,也不是这些身外之物与身后虚名,北秦与蚩丹终有一战,无可避免,陛下初登帝位,七王之乱初平未久,加上朝堂人心未稳,这些日子,那些外戚豪族与皇室宗亲施加给陛下的压力多不胜数,其中怀有异心之人亦防不胜防,如今之计,便是陛下稳坐朝堂之上,恩威并施、加以制衡,互不偏颇,方是两全之策。
世宗神武皇帝还在时,好兴土木,穷兵黩武,加上连年征战,内忧未止,外患又起,北秦早已是风雨飘摇,陛下,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大统之位,是如何坐上的吗?陛下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战的重要性,也心知这个国家和百姓已经经不起战火的摧残了,为今之计,只能以战止战,方有喘息之机,还望陛下成全!”
独孤叡不忍:“……”
秦落退了一步,撩了衣袍,屈膝在独孤叡面前跪下,叩了一首,抬起头,望着独孤叡,眼泪难忍,滑下了脸庞,却笑着道:“陛下,这一生,我从来都不敢妄求什么,此生能得陛下恩情相许,秦落知足了,只求陛下允秦落脱下这身凤袍,身心轻快的浴血沙场,这便够了。”
独孤叡的心、不由窒了一下,一时痛的让他无法呼吸,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为何要如此绝情,就连离开也要这般了无牵挂。
他俯身将她扶起来,千言万语,终是问出来一句:“阿凰,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从古至今,他不知那么多父子兄弟相残是为了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好似什么都拥有了,却又好似什么都没了。
眼看心爱之人就离他而去,他却无力挽留,身为人君,一并将他肆意妄为的资本也剥夺了。
秦落唇角的笑意淡淡地漾开:“秦落既为将门之女,理应战死沙场。”转而续道:“我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独孤叡望着她一派澄明的眸子,深情款款的道:“秦落,你走后,我会为你虚设后宫,空留后位二十载。”
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因为强忍而熬的通红的眼眶、与哽咽的嗓音却硬生生的出卖了他:“秦落,这一生,我都在不停追寻着你的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你,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如果有来生,换你停下脚步来等我,好不好?如果你愿意回头,你会发现,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一个“好”字辗转于唇齿之间,恍然之间,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秦落害怕自己会心软,于是决绝地转过了身。
泪水、在那一瞬间再次不听话的破眶而出,心口再次绞痛起来,秦落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服,抬手抹了脸上的泪,毅然抬步离去。
阿叡,如果真的还有来生,但愿我们之间、再也不要隔着这血海深仇来相濡以沫。
不!
我诚然已负你两世,哪里还敢再奢求来生。
☆、落子勿悔(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