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女主重生后+番外(43)
记得那天,是一个下过霏霏白雪的午后,中官令再次走进了掖庭,跟秦落说:“阿凰姑娘,大家让你去一趟重华宫,说是柏姬娘娘想要见你。”
中官令只说柏姬想要见她,却并没有多说别的。
秦落心知,此一去,必会无可避免的遇到独孤叡,可自己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雪、还在下,只是下得略小了些。
一双黑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天地之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没有尽头一般,只余身后的脚印。
秦落打着一把朴素的青竹伞,在重华宫的宫门前停了下来。
不过多时,便看到柏姬身边的宫女从廊坊转角处跑过来,对秦落道:“阿凰姑娘吧?娘娘和殿下正在寝殿内等着姑娘呢,请随奴婢来。”
走到廊坊,秦落合上青竹伞,轻轻甩了甩伞上的雪,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柏姬娘娘玉体安康?”
宫女抬袖,拭了拭眼泪,回道:“娘娘精神看着挺好的,太医令说,娘娘怕是回光返照,就今天晚上的事了。”
秦落颔首,表示知道了。
来到重华殿门外,秦落将青竹伞放在门口,恰好听到屋内的母子俩正在谈心。
“……”
前面这母子俩说了什么,秦落并不知道,但秦落正巧听到独孤叡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的在质问柏姬:“这便是母亲再三派人阻止儿子回来救秦落的原因吗?那母亲知不知道,秦落是除了母亲之外,儿子最为珍视的瑰宝。”
柏姬悲怆大笑了起来,反质问独孤叡:“珍视?瑰宝?独孤叡,她比你复辟大靖,还要重要吗?”
独孤叡不语:“……”
秦落抬手,叩了叩门,扬声道:“罪女秦落,见过柏姬娘娘、建安王殿下。”因为秦落觉得,她并不屑站在门外偷听,有些事,有些话,还是当面问清楚的好。
屋内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半晌,柏姬道:“进来吧。”
秦落抬手,推门进去,然后合上了那扇檀木门,才转身朝那母子两人而去。
此时,坐在榻边紫檀漆木凳上的独孤叡回过身,看了她一眼。
柏姬为人向来谦逊不争,从不摆什么主子的架子,抬手指了指右侧的榻榻米,示意秦落坐下:“坐吧。”
“谢柏姬娘娘。”秦落朝柏姬作了一揖后,在榻榻米上坐下了。
柏姬的精神此时看着尚佳,不愧年轻时洛神之称,难怪皇帝对她冷落多年,却仍对她念念不忘,脸上虽然略施粉黛,衬的气色好了不少,但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病态是脂粉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尤其是她的那一双杏眸,亮的出奇。
柏姬看着秦落,轻轻一笑,常年紧蹙着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我曾远远地见过你几次的,除了你小时候那次,你父亲带你来向我赔罪时,见过你一次,这多么年来,这么近看你,还是第一次。”
秦落心里向来不喜藏话,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柏姬娘娘召罪女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柏姬半倚在身后的高枕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秦落,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部《严华经》吗?你手上沾了那么多我大靖无辜之人的鲜血,你可曾有彻夜难眠时、看到那些大靖遗孤前来找你索命的冤魂?”
秦落静默良久,道:“记得,我看到过的,我经常梦到那些因我而死的人,钟国公,柏太妃,还有因我而疯的钟泠……太多太多,多到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柏姬一改以往温柔之态,盯着独孤叡,突然有些癫狂的大笑了起来,红着眼眶,道:“哈哈哈,独孤叡,你听到了吗?她亲口承认了,如此血海深仇,你还能确定你的心意是否坚定不摇吗?”
独孤叡只紧紧攥着藏在袖中的手,自秦落进来后,始终沉默不语:“……”
柏姬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独孤叡不语:“……”
秦落听得微微蹙眉:“……”
柏姬看着自小就沉默寡言的儿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因为不久前动了气,所以一时有些喘不过来。
独孤叡连忙起身,俯身,拿过高枕,扶着她在榻上平躺下来,替她掩好被子,淡淡道:“母亲好好休息,儿子先送秦落出去。”
秦落闻言,从榻榻米上起了身,准备离开。
柏姬却在独孤叡快要转身时,一把拽住他的衣摆,怎么也不肯松手,她急道:“趁着这女人在这里,独孤叡,我要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
独孤叡想扳开她的手,却发现自己母亲异常的固执,有些无可奈何道:“我送秦落到门口,母亲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柏姬几近偏执的道:“其实,叡儿,你并不是当今皇帝独孤俶的儿子,你的亲生父亲乃是大靖铁浮屠指挥使中郎将上官羲!你这多年认贼作父的好父皇,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
☆、梅破知春(下)
独孤叡闻言,神色不由一变,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突然厉声道:“不可能!”
秦落听后,震惊不已。
柏姬看到独孤叡的反应,很是满意的大笑了起来,笑的泪流不止:“这么多年,你那些兄弟,明里暗里的骂你小杂种,就连前朝后宫,都对你的身世从来是非议不断,口诛笔伐,没错,你就是个小杂种!
独孤俶狼子野心,灭我大靖!若不是他强取豪夺,我又怎会落得如今这个境地!当时我还怀着你啊,你能想象……他都对我做了什么吗?我的好叡儿,你早就应该想到了,不是吗?”
独孤叡踉跄一步,不敢置信的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一定在骗我,母亲你一定在骗我……”
柏姬悲怆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叡儿啊,这是我一生难以启齿的痛,你母亲我堂堂大靖出云郡主,有必要拿我的清白……来骗你吗?”
独孤叡用力甩开了自家母亲的桎梏,转身就走,他想去质问那个高高在上的所谓帝王,那些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每走一步,却是那么举步维艰。
那一刻,秦落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待她反应过来,她已鬼使神差地朝那少年郎急喝道:“阿叡,你站住!”
独孤叡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过身。
身后的柏姬半趴在榻上,紧紧抓着榻沿,声泪俱下的道:“叡儿,明知此去,必死无疑,你、还要去吗?”
独孤叡回过身,他已慢慢平复下来,他抿着唇,紧绷着脸,许久,才道:“母亲,我不信。”
“你……”柏姬气极,一时语凝,怒极反笑道:“罢了,罢了。”话锋一转,柏姬眼神凌厉的盯着独孤叡,一副极其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独孤叡,你发誓,我让你发誓!”
独孤叡神色复杂,好像在内心挣扎着什么,这边,柏姬在催促他发毒誓,终于,他放弃了挣扎,举着食指和中指,问道:“母亲想让我发什么誓?”
柏姬瞪着秦落,道:“我独孤叡今日起誓,一生以复辟大靖为己任,不会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拘泥于情爱,若违此誓,情深不寿,子息无存!”
独孤叡顿了顿,避重就轻道:“我独孤叡今日起誓,一生以复辟大靖为己任,若违此誓,情深不寿,子息无存。”然后反问道:“母亲可满意了?”
柏姬被气到了极点,却大笑道:“好,很好,独孤叡,你很出息!哈哈哈……”
此时此刻,秦落就像一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旁观者,她终于明白柏太妃所说的那句为他人做嫁衣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世间,有一种奇毒,名曰:“权欲。”
中此毒者,需断情绝爱。
反之,则必被此毒所反噬。
这对母子就这样僵持了很久,这场僵持最后还是以柏姬怒火攻心差点晕过去、独孤叡心软而告终。
不知过了多久,柏姬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深知自己大限将至,躺在榻上,话已快说不出,抬手,指了指秦落,好像有什么话想跟秦落说。
秦落走过去,俯身,问她:“柏姬娘娘想说什么?”
柏姬示意她在靠近一些,秦落见此,知道她已是弥留之际,于是俯身靠近,听到她气若游丝的说:“我知道是谁让你来的,你帮我转告他,我这一辈子……对他只有恨,没有爱,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