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取来一根细竹枝戳了戳其中一只怀里抱着的杏仁,刚戳掉了,它又很快伸出爪爪将之拾起来捧住继续啃,彼时它腮帮子鼓得大大的,从杏仁这头啃到那头,满足得怎么也不肯停下。
很好,这俩看起来都精神矍铄,不像是病鼠。
“先搁在这里吧。”祈眉于是不再折腾它们了,将手里的竹枝也放回了原处,“阿复,你去给两只老鼠备一个宽敞些的笼子,再着人把它们洗一洗,谨慎着别让它们给咬了。”
阿复听罢即刻过来提起了竹笼,十分欢喜道:“奴才知道了,这两只原是一对儿,必得让它们早生贵子~”
祈眉扶额……这孩子怎么老想着磕cp!
不过阿复也实在机灵,自从端错了甜酒让祈眉发了火之后,如今她再交代的事情,阿复都能一件件做得非常仔细了。
不过一会儿,阿复就提着笼子独自往相府外走。他一路哼着小曲走得还算惬意,到了庭前,自发与一向看不顺眼的门房老瑾打了声招呼道:“今日却是闷热,老瑾,瞧你额上亦出了不少虚汗!”
老瑾生得凶恶,曾凭外貌吓退了不少有意来丞相府生事的人,也曾吓得阿复连着数月不敢出门。
“少来!”他一向不喜牙尖嘴利的阿复,彼时警惕地看向他手中提着的笼子,脸色一沉问他道,“那是什么?”
阿复正要把竹笼提得更高一些,一句“只给你瞧一眼”刚说了一半,眼前的老瑾突然之间死死捂着胸口、睁大了双目栽倒在了地上。
登时光线刺目,而阿复一脸茫然。
只过了一霎,老瑾的唇色就变得乌青,口中急急换气却是一度喘不上来。阿复吓得连退好几步,随后把笼子往旁边一搁,一边奔走一边大喊:“季大夫,季大夫!”
不巧彼时几位大夫刚被祈眉支走,她正在他们暂居的屋内偷捣药罐。见了阿复她忙把东西往袖中一收,问他:“慌里慌张的,怎么了?”
“大人!”阿复哆嗦不定,“老瑾好像……好像不成了……”
一路上,祈眉一边听阿复描述老瑾的发病过程,一边迅速自庭中小竹林里削出一根竹枝,让阿复赶紧去取了酒再跟上自己。
祈眉到了一看老瑾,果然符合她的判断:气道阻塞,呼吸衰竭。
“镇定!镇定!”祈眉心中暗道,“赶紧给他切开插管!”
待侍从们把老瑾臃肿的身子扶平,解开上衫,祈眉即刻手持匕首对准日光,一刀削尖了空心竹枝,彼时竹枝呈吸管状,另一头被削落在地。祈眉接过阿复送来的酒往老瑾的颈部一倒,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了一股酒精的味道,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种手术,她刚开始在急诊实习时不知做过多少,她非常明白如果稍微迟疑一点,或者对自己能力有质疑,或者对病人病情有怀疑,再或者对救人后果有迟疑,或许人就过去了。
不要迟疑!
她在众人围观之下,“嗖”的一声,用手里的匕首划开了老瑾的脖子。
创口虽然不到三厘米,但那一瞬间静得只听见耳边掠过利器刺破皮肤的声音,好些相府的侍从下意识遮住了自己的脸。
“呃大人……”阿复离得最近,看得最清,“大人您这是……”
从前的宣邑虽也是个草菅人命的反派,但也不至于自己亲自动手吧?自从被刺之后她个性大变,如今居然变态到连老瑾也……
眼看着仍握着匕首不放的祈眉长舒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不敢挪动身子,生怕杀红了眼的祈眉把匕首再举起来往自己脖子上也来那么一下。
大家对丞相的畏惧自动跃入了新一层次。
不巧的是,这一幕亦恰被刚刚踏进丞相府的紫恒看得十分清楚到位,甚至看完后仍然历历在目。
且说紫恒在朝,身为九卿、外戚之首,是先帝凤君的亲妹、女帝偌元的姑母。她司廷尉一职,宣邑遇刺的案子事关重大,便交由她亲自审理,历时半月,刺杀宣邑的贼人被捉拿后又前后审了三个日夜,今日终于出了一个结果。于是她特地赶来告知一二,没想到一来就遇上这般凶残的场面。
彼时紫恒的左右见状,皆纷纷护在她身前呼道:“大人小心!”
“无事。”紫恒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朝前二步走到祈眉身前,“宣相,请你速速住手!”
祈眉一时很难与她解释,却只顾专心把消过毒的空心竹枝插进老瑾的气管中去,并想办法将之固定住。
“宣邑!住手……”
紫恒本想进一步阻拦,便听前方传来了未虞的声音:“廷尉大人且慢!”
未虞早年为廷尉府绘制过一副江河图,身负才子之名,一直很得紫恒敬重。他此番一开口,紫恒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去,抬首道:“公子这是何意?”
“是在下冒犯了,还请大人此时不要惊扰宣相。”他神色肃穆,扫了一眼祈眉还没有做完,继续道,“阿复,请大人到前堂饮茶吧。”
然而纵是未虞担保,紫恒亦不可任由祈眉胡作非为,她即刻从自己侍从腰上抽出一把利剑,想要迫使祈眉停手,谁知剑头方一指向对方,未虞便只身停在祈眉身前,不肯相让。
利刃划过他的浅色长裳,如风中捻花一般轻而易举,他亦没有躲藏半分。
“你可知她在害人性命?”紫恒不由急道,“你信不信那躺在地上之人,明日就可能是你?!”
未虞再度给阿复递了个眼色,浅笑着摇了摇折扇回道:“若真到了那一日,再烦请廷尉大人为在下申冤也不迟。”
得了未虞的态度,相府的侍从亦很快与紫恒的侍从相互对峙,在祈眉周围护了一圈,彼此各不相让。
“大人,请吧!”阿复已然弯了腰肢,换上一脸媚笑请紫恒往内堂移步,“小的这便着人给您备上一壶好茶,定不会叫您失望!”
见此情形,紫恒只好颇为不甘地收剑回鞘,一甩袖角,由着阿复引路皱着眉去了内堂。
“咳咳咳……”
紫恒刚走不久,身后突然传来了老瑾苍老痛苦的咳嗽声,再回首时,只见方才还昏迷不醒的老瑾此刻面色逐渐红润,双目亦缓缓睁开了。
老瑾意识恢复后,伸手便要去摸被祈眉切开的地方,却被她毫不留情一巴掌打走:“别碰!”
老瑾只得又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去。
这时候祈眉方才立起身来,唤人将老瑾送去榻上平躺,唤另外的侍从继续去清洗老鼠,最后细细瞧了一眼未虞,仿佛还是很不放心地给他搭了搭脉。
“你怎么来了?”搭完脉,祈眉的声音较方才面对众人时柔和许多,“不是让你多休息么?”
未虞轻轻抬手将她额间一绺凌乱的发丝归于耳后,笑道:“画得累了,便想出来看看大人是否还在睡觉。大人昨夜忙了半夜,怕是一觉很难缓过来。”
的确。祈眉到现在脑袋仍还晕晕乎乎,方才专注起来倒不觉得,此刻竟又开始乏了。
与他离得近些,加之门口槐香阵阵,昨夜的记忆忽而便回归了她脑中。他随风飘动的衣衫、怀中的槐花甜味、缱绻眷恋的神色……每个细节都曾一度被混进那个怪梦之中。
“未虞,昨夜我是不是与你说了很多胡话?”她挠了挠头顶,“你千万不要介怀,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
未虞听罢与她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大人临睡前说要告知在下一个惊世秘密。”
!
祈眉莫名有些紧张。
“什么秘密?”
“你说你幼年时被老鼠咬伤过一次,其实很怕老鼠。”
这倒是真的。只是牺牲了无数只小白鼠之后,她早已经没那么怕了。昨晚她那样说的时候,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迷迷糊糊才会把他抓得那么紧……
祈眉本还想借此辩驳两句,只见这时候阿复正急匆匆回来,想来是紫恒等得有些不耐烦,才会刻意遣他过来催一催。
果不其然,阿复上来就道:“大人,苏紫恒奴才给您打发过去了,茶也都上了。但她说那贼子行刺的动机您一定会很感兴趣,让奴才来问问您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第6章
紫恒抬腕后,茶盏内茶香隐隐。春茶养人,茶色衬得她脸色白皙如玉。
祈眉在旁暗想她若非自己政敌,这貌相倒还也许让人觉得有几分舒适,但此刻见了只觉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