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独宠/刺杀暴君失败后(108)

稽晟低声应:“嗯,依礼节,男女婚娶,该是如此行事的。”

桑汀握住他的手掌更紧了。直到府门口,大雄已经在车架上等候,她还是没有放手。

稽晟难得调笑她问:“不是总念叨着不放心桑老头的身子,如今倒还不乐意了?”

“不是。”桑汀摇头,“我有点不放心你。”

稽晟默了默,而后听她碎碎念一般的软语:“回宫后汤药要按时喝,都是调理身子顺气的,书架第三阁放有蜜饯,膳食更要按时用……我不在时,你好生照顾自己。”

“仅是如此?”东启帝深深蹙眉。

桑汀也不解地眨眨眼,模样无辜:“你是不是嫌我啰嗦了啊?”

她不由得抿了抿唇:“好,那我不说了。”

稽晟低笑,食指微曲,刮了下姑娘精巧的鼻子:“小东西,都给你说。”

“哼。”桑汀忍不住翘起的嘴角,“那我偏不说了。”

两人站着,谁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车架旁,大雄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自觉站到了斜侧方,起风了,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晃动个不停,入骨的寒。

稽晟忽觉掌中柔软冰凉一片,眉宇间聚着的落寞顿时敛下,他微微俯身,看着桑汀的眼睛,语气很轻,像是怕她烦了他:“还记得是哪日吗?”

“十二月二十九。”姑娘脸颊上飞快染了两抹红晕,“我都记得的。”

大婚的日子哪里会记不得啊?

可本来桑汀对大婚却是没有多少期许的。

成亲嘛,两个远远的人,因一张纸变成近近的,初初接触时会因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触碰而浮想萌动,那种朦胧的少女羞涩,隐秘而美好。可在他们这里,早都被夷狄王的强势和霸道取代了。

他们似夫妻同床共枕时,她满心惦记的是这条小命和狱中父亲,他整建合欢宫,让所有人唤她皇后时,她害怕这后半生困顿,想方设法地逃离。

这一场特别的亲事从一开始就全都乱了套。

直到后来,生了情分,她也不再会去想这些虚幻的仪式了。

往后她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可桑汀万万没有想到稽晟会准备聘礼上府求娶,就像是寻常婚娶那样,火红的绸缎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就是过了年,她也才十八啊。

少女期许如野火扑面而来,不知从何起,总归是开始有了浓烈的期待、灼热的欢喜。

她踮起脚尖,宽大的袖摆盖住了脸,亲吻落在男人唇角,伴随着轻轻的话语:“稽晟,不管旁人怎么说你,不管你从前是什么样,在我心中,你再好不过啦。”

稽晟抵住心底酸软,抱住她:“我还有话没有同你说完。”

“嗯哼?”

这种时候,是不是要说叫人面红耳赤的情话啊?就好比,我也喜欢你?或者是,阿汀也是最好的?

桑汀有些羞耻地低了低头,他还没有跟她说过呢。

莫名的,她好想听一回。

稽晟却说:“我或许没有那么不堪。”

桑汀忽然抬头起来,对上男人深沉的眼神,她有一瞬的失神,却下意识选择了认真倾听。

“当年我虽错伤小百里,却也在胸口自剜一刀以抵偿,虽使诈攻城,行军打仗却有兵不厌诈一说,最终留东夷王一家平安于世,错手伤忠臣,那是头一次……犯病,所有迫不得已背信弃义的,我都竭力补偿过,除了战场杀.戮与掠夺。”

稽晟没有掩盖什么,更没有过分夸大什么,一字一句,坦坦荡荡,他犯下的所有功过他都认,接纳自己的过失与不完美,是桑汀给他的信任;提起从前那些算不上良善的大义,是想告诉他的阿汀,他稽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会叫她丢脸。

桑汀脸颊粉粉的,瞬的明白过来,耳尖有些发烫。她手心缓缓抚上稽晟胸口,轻轻按了按,眼眶湿润。

心口剜一刀,该有多疼?

她不争气掉眼泪,声音哽咽:“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这一定是她听过最动听的情话,至少比她先前脑子里想的那种……要动人千倍百倍。

想着,桑汀小声念叨了一句:“我忽然好懊悔。”

稽晟眸光一沉:“什么?”

桑汀闷闷说:“当初我被猪油蒙了心,被谣言蒙了眼,先入为主,错怪你,看人的眼光着实差劲得很。”

稽晟怔了怔,旋即失笑,实则后来,他也差人去找过原先大晋流传的画本册子,拥有尖利獠牙和三头六臂的夷狄王确实吓人。

他揉揉她粉扑扑的脸儿,将泪珠拭去,故意道:“那你以后要补偿我。”

“一定!”桑汀不疑有他,郑重允诺。

桑府斜侧方的八角楼是驿站,百里荆站在窗边,手拿千里望看下来,落入眼中的一幕却叫他烦闷不已。

那一刻,他竟发了疯的羡慕稽晟。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千里望就被丢到地上。

随从一惊,赶忙捡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主子下楼,自从桑府回来,他们王子便这般怪怪的,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桑府门口,大红灯笼之下,二人分别于十二月十九的午后。

桑汀远远看着车架消失在街口,手心还有男人的温度,她不禁莞尔,回了桑府。

其阿婆自是留下伺候的,当夜里宫里来了侍卫队把守在府外,宫人送了她常用的物件来,一切如常。

这一夜,桑决老父亲清点了所有聘礼,他掌户部数年有余,与银钱打交道,此番粗略算下来,这堆了满府的聘礼,简直是个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比金山更胜一筹。

东启帝出手阔绰,怕是将天下珍宝悉数奉上了。

桑恒在一旁惊呆了:“叔父,您说皇上这,这…我们需得为小妹准备多少嫁妆才足矣?”

老父亲将单子放下,长叹:“只怕多少都不足矣。”

桑家世代为官,家风高洁,虽无勋爵加身,俸禄比寻常之家丰厚,却不足以与国之帝王相比,遑论桑决前后入狱三年有余,府中亏空,这莫大的恩宠,委实没法子用银钱来抗衡。

“莫慌。”桑决说,“将东西一一清点入库房封存,你我如今衣食无忧,无需华贵排场,身处荣华,勿忘从前苦,我桑某嫁女,而非卖女。”

桑恒重重点头。

-

这个不眠夜,东启帝甫一回宫就召见了钦天监赵大人,商讨至深夜,回到坤宁宫时,药汤已凉,膳食撤下。

心娇娇的轻声细语仿若萦绕耳畔,他才执笔着墨,写下纸条放进梳妆台前的小匣子里,系上红绳。

哦,两个人的小秘密,忽然变成了一个人的。

今日临走前,他见阿汀娇美脸蛋浮起的忧虑,便知没有分别的思念与不舍。

每一次分离她都没有。

稽晟如今却不苛求了,因为再有十日,阿汀将是世人眼中,独属于他稽晟的女人,现在是,以后是,他也将是独属于阿汀的夫君。

午后的触动与满足尤存,如今好似会无限蔓延下去,像川流不息的河水。

果真如东启帝所安排的,翌日一早,一则消息便传遍了江都城街头巷尾。

——昨夜天见异象,牵牛织女二星闪耀至破晓,忽见周围黯淡,随后,二星一同凐灭,钦天府十几个老大人连夜观测星象,乃是上天之敬告!

街头热闹极了,茶楼里说书的老先生板子一拍:“东启王朝起于夷狄乱世,重武轻文少节制,杀虐血腥颇重,如今上天见异象,是老天爷要帝王帝王克己节制,唯忠一人一事尔。”

“恰逢昨日东启帝重礼求娶桑家女,乃是告诫帝王切勿三心二意,不若只怕要江山覆灭,国之不保。”

底下人惊诧不已:“当真?可有人亲自见了异像?”

老先生大笑一声:“一大早的,钦天监府里传出来的,千真万确,听说皇上早朝都已提议重新拟订国策吏法了。”

深冬寒冷,哪家人不是躲在屋子里烤火?异像无人亲眼见,可历来钦天监的推断,上至八十耄耋老者,下至三岁孩童,无人敢不信。

这下子,议论声便传开了:“这可稀罕,自古以来,哪朝哪代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充盈王室血脉,今到我朝,老天开眼指点,眷顾苍生,帝后专一,情深一世,岂非是要开辟盛世!”

“好啊!要我说也该如此的!最好日子安安稳稳的,可不要惹怒老天爷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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