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165)
总之以后新皇的后宫绝不会也不该和个男人再扯上关系。
有不少人已经在暗中物色家中适龄的女儿,预备等登基大典一过,便上奏请新皇充盈后宫,届时再将女儿送去选秀。说不得就能得了皇帝欢心,自此鸡犬升天。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新皇会丢下登基大典的一摊子事情,亲自出城去迎王妃。更叫人目瞪口呆的是,两人在坊间依旧姿态亲昵,没有半分顾忌。
得知消息的人不得不重新估量这位男王妃在新皇的心中的地位。
而两个处于众人关注中心的人,则牵着马,优哉游哉地去逛街了。
李凤歧半点不关心劳什子登基大典,他这些日子命人去打探了不少上京有名的小吃,好不容易盼着叶云亭回京了,便准备带着他挨家去尝。
两人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挡,肆无忌惮地牵着手。一路上不少百姓将他们认出来,又是敬畏,又是好奇,虽然没有上前,但偷偷瞧过来的眼神都十分热切。叶云亭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几次想要将手抽回来。
但李凤歧脸皮厚,不仅不觉得羞赧,反而十分得意。紧紧牵着他不肯撒手。
最后两人经过一家面具摊子时,李凤歧见着叶云亭耳尖都红了,终于啧了一声,大发慈悲买了两个面具戴上。
挡住了半边面容,后头终于没人再认出他们来。
叶云亭滚烫的耳尖渐渐退了烧,任由他牵着,在热闹的街市中穿行,最后到了一家面馆,寻了张空桌坐下,要了两碗臊子面。
“听说这家臊子面是一绝。”面具后的眼睛透着笑:“还有桂花胡同的张二烧饼,树儿胡同的状元馄饨……我们一家家去吃。”
“你什么时候打听的?”先前他们在上京时,李凤歧显然并不知晓这些去处,今日却能对着他如数家珍,显然是提前打听过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轻轻勾了勾叶云亭的尾指:“等将上京城的珍馐美食尝遍了,我们再去其他州郡。”
日子还有这么长,他们要一道游遍名山大川,尝尽珍馐美酒,方才不负这良辰美景。
这是当初他对叶云亭的承诺。
可惜他对面的人并不解风情,眨了眨眼,迟疑着道:“可日后你登基了,哪还能轻易离京。”
帝王安危关系国本,出京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养那么多臣子是做什么的?”李凤歧虽还没登基,却已经隐隐有了昏君的风范:“日后叫他们去做就是。”
说话间小二端着两碗面上来,坊间的吃食用料足,面碗足有一个小盆那么大,面和汤足足装了大半碗,他瞧了一眼,知道以叶云亭的食量必定吃不完,便自然而然地端起面碗挑了小半到自己碗里,然后才将碗推到叶云亭面前,又将筷子抽出来,用帕子仔细擦干净了递给他。
叶云亭接过筷子,斯斯文文吃了一口面,温热筋道的面条滑入食道,驱散了早春的寒气,叫他满足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隔着袅袅的热气,他抬眸瞧了李凤歧一眼,接上了他方才的话:“现在是不行,但等以后朝中诸事都料理妥当了,我们可以一起四处走走。”
李凤歧就笑起来,睨他一眼,满意地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别的帝王或许不能轻易离京,但他可跟别人不一样。
第128章 冲喜第128天 寒蝉凄切
在街市上逛了大半日, 两人才回宫。
经过宫门时,叶云亭看着鼓楼的残垣,略有些唏嘘道:“没想到他会自戕。”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他以为像李踪这样的人, 不会轻易选择自尽。
“听说他自戕之前,韩蝉去寻过他。”李凤歧眸色有些深,李踪的死, 在他的意外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性子偏执, 终其一生都在追赶韩蝉。可惜韩蝉却并不是他的良师益友,只会带着他走向毁灭。
如今这个结果,其实是草蛇灰线,早已经埋下伏笔。
跨过宫门,便入了皇宫。
两人牵着手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两侧的绿树发了新芽, 傍晚的夕阳挂在嫩绿枝头, 一片生机勃勃。
“韩蝉如何处置?”
听他提起,李凤歧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啧了一声道:“先前没腾出手来, 也就没料理他。盯着的人回禀说他回了太傅府后便没有出来。”
“他智多近妖,为防生变, 不能久留。”叶云亭微微皱眉, 对于韩蝉上一世戕害李凤歧的事情总不能忘怀。
李凤歧本觉得直接杀了太便宜他, 想日后再慢慢料理他。但见叶云亭面露忧色,也没再多费工夫,道:“我叫朱烈带人去拿他,以他办的那些恶事,受凌迟之刑也不为过。”
听他如此说, 叶云亭才舒展了眉头。
李凤歧当即安排了朱烈去拿人,只是过了两刻,就见朱烈匆匆来禀,满脸复杂,欲言又止:“韩蝉那边出了点岔子。”
“人跑了?”
“倒也不是。”朱烈想起那间密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陛下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李凤歧与叶云亭对视一眼,不太满意道:“那就去看看吧。”
心里却在抱怨,这人真是事多。
都要死了,还不安生。
结果到了太傅府一看,才发觉人还当真是快死了。
命玄甲军守在屋外,几人穿过狭窄的甬道,便到了密室。
李凤歧是早知太傅府中有密室的,毕竟当初叶泊如的解药就是从密室里偷出,但他没想到韩蝉的卧房里竟有两间密室。
而这一间密室里,供奉的是他生父、先太子李巽的牌位。
密室里摆满了白烛,烛影晃动间,那悬挂在铜架上的白色布带便带上了几分森然鬼气。
而他们要找的人,正跪在牌位之前。一头长发披散,已然青丝化白雪,染了血的玉簪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他的胸口处,布满了被尖锐之物扎出来的血窟窿,不深,也不致命,大量的鲜血自伤口涌出来,也不知道流了多久,将一身白衣染成了血红。
他手心里紧握着一根明黄布条,眼睛却死死盯着上方的牌位,对于李凤歧等人的到来没有半点反应,宛若阴曹地府的厉鬼。
李凤歧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你对我父亲倒是忠心,可惜他若是知道你这些年做下的事情,却未必愿意有你这么个部下。”
韩蝉的身体一晃,侧脸看他,眼神浑浊不堪:“我做错了么?”
“是对是错,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再问?”李凤歧神情嘲讽,觉得他这样自欺欺人有些没意思。
韩蝉是个聪明人,但越是聪明,越容易钻牛角尖,走到最后,瞧着面前的死胡同,只能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没有错。
可笑又可悲。
“我不知道……”
韩蝉转过头,眼珠迟缓地转了转,看着上方的牌位,又像是透过牌位,在看旁的什么东西。
他出身贫寒,却极其聪慧,早早就看透了人性本恶,世态凉薄,他一直将自己剥离在俗世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牵动不了他半分情绪,是殿下将他拽回了俗世,让他有了七情六欲。
在昌县那短短的两月,是他人生中最为快意的时候。
为了那段快活的时日,他终其一生都将自己放逐在黑暗中。可如今再回忆起来,他才发现,他竟然已经记不清殿下的面容了。
反而是有个小小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晃,一声声地叫着他“老师”。
那声音充满孺慕和依赖,曾几何时,他也曾真心爱护过那个孩子,可报仇的信念叫他一点点狠下心,引着他走上了既定的死路。
报应。
韩蝉脑中忽然闪过这个词。
他低低笑起来,摸索着捡起那断掉的玉簪。玉簪一头是树枝的形状,白玉叶片上头趴了只栩栩如生的夏蝉——这是李踪当上皇帝那一年赐予他的。说是见不得堂堂天子老师却簪着木头。
李踪曾以这样的理由,赏赐过他许多东西。
“这是报应。”
韩蝉垂首,动作缓慢的将那根明黄布带缠在断掉的半截玉簪上。
其他人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李凤歧看的不耐,正要命朱烈拿人,却见韩蝉忽然举起玉簪尖锐的那一头,狠狠刺穿了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