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幸福生活(双重生)(45)
容清蹙眉,这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执着布巾一点点擦拭着她被汗濡湿的额和手腕,又重新换了药。
纤细柔嫩的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狰狞丑陋。容清低垂着眸,心口又是一阵钝痛,他的脸色瞬时苍白得如同雪色。
给她清理完伤口,容清取过纸笔,坐在一旁的桌案处落笔如游龙。大约一个时辰后,他将折子合上,打开房门唤来长史,“呈给陛下。”
长史接过,应了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屋内安睡着的人,“大人,您和殿下……”
“怎么?”容清抬眸,一向温和的面容此刻清凌凌得泛着冷意,“还有何事?”
长史哆嗦了一下,“没……属下只是觉得您和殿下辛苦,应当多休息几日,军中之事自有属下和唐将军料理。”
容清没有答话,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长史,将房门阖上。
门外,长史颤颤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已到了五更天,天已大亮。
榻上的人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着,时不时地微微一颤。方擦拭过的额上竟是又起了一层微微的薄汗。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眼角忽然滚滚地落下泪来,神色极为慌乱。
容清眉心紧锁。
“容清!”她蓦然叫了一声,睁开眼怔怔地瞧着榻边垂下的白色轻纱,眸光怅然。
她本能地伸手去探身边之人,却只触到冰凉的榻。
云城怔住,猛地坐起身向四周看去。
“怎么?”容清快步走来坐在榻边,冰凉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可是梦魇着了?”
云城看着他,没有说话。
容清蹙起眉,正待要问,云城却直起身子一语不发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甚少这般。
容清竟也难得地愣了一下。
晨曦透过窗棂,朝阳初升,倾泻于他的肩头,浴在阳光中,眉眼俱都染上了柔和的情意。
他轻轻拥住了她。
这是一个极轻极慢长的拥抱,容清有一瞬的恍惚,他突然觉得,若是今后的日子,能这样长长久久地伴着她,也是桩幸事。将那朝政之事,天下民生,都抛之脑后,从此以后便一心一意陪在她身边,做个普普通通的驸马,过一对普通夫妻的日子。
这念头在脑中晃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容清苦笑一声,他既生为容家长子,又坐在了这个位置之上,便注定不能如寻常人一般。
云城的下颌靠在他的肩上,灿阳融融,如落冰窟的身子回暖,半晌,她看着阳光照射下空气中飘荡的浮沉,哑着声道:“容清,我杀人了。”
“我看到死在我剑下的人血流如注,来向我索命,我很害怕……”她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从前父皇与母后将她护得太好,之后虽是被皇叔软禁,也还未到撕破脸皮不顾一切拿刀砍人的地步。
唯一的一次便是殿前自刎,但这与拿刀杀人终究不同。
她闭了闭眼,却是一片血色。
容清沉默半晌,双手扶住她的肩头,坐直。
云城脸色苍白,又十分憔悴。
他喟叹一声,轻轻地吻在她眼睑之上,一触即收。
她睁开眼,尚有几分茫然。
下一刻,便见他神色认真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虽杀了人,却是因为我没有将你护好。所以……”他轻轻一笑,“若是神灵追究,便将这罪孽都记在我的名下,让他们来寻我便是。”
“你不必怕,这一辈子,我定会紧紧握住你的手。”
清润的声音似春雨潺潺流淌过干涸的土地,润物无声,荒芜的原野之上,开出了花。
云城眼睫轻轻一颤,抬起眼看向他的眸中,低声道:“容清,我很庆幸。”
庆幸——我遇到你。
这是老天的恩赐。
——
木梯被踩得嘎吱作响,唐彦之神情焦急,大踏步走上客栈二楼,敲响了云城的房门。
“进。”里面响起了容清的声音。
唐彦之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容清正坐在榻边给云城喂粥,他淡淡扫了他一眼,“刑讯结果出来了?”
“你倒真是料事如神。”他坐在一旁的凳上,眸光掠过云城被纱布层层包裹着的手,“你猜如何?”
容清懒得理他。
唐彦之也不觉得尴尬,自答自话,“是西疆戎族的人。”
“戎族?”容清看着云城吃下最后一口,蹙眉看向他,“戎族的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大梁腹地?”
唐彦之耸肩,“宋文斌勾结戎族,这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如何进来的……”他脸色不大好,“可就要问问边郡的官员了。”
边境……
容清眸色微深。
“把此事告诉刑部,让他们带人去将边境十三郡官员尽数押回京城。”容清冷声道。
“尽数?”唐彦之一愣,“你这未免太过大动干戈,况且若将这十三郡官员带回,边境之事谁来管理?”
“我自会派人。”容清看了一眼云城,“这些人有问题,恰好趁着这个机会一查到底。”
“行吧。”唐彦之点点头,“殿下好生休息,有容相在您不必忧心。”
“景州郡中情况如何?”云城问道。
“副将留在城中看守一众官员,缴获财物已派人送往京城。殿下离去后臣安顿百姓与流民,现已一切恢复如常。”
“好。”云城颔首,“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唐彦之垂首退下。
“容清,南边大旱,现才解决广陵一郡,剩下的……”
容清知道她要说什么,接话道:“大军既已到了,索性便一网打尽,也省了诸多麻烦事。其余南郡官员和一众勾结的武将俱已被俘,郡中粮食也都发放给百姓。现正清肃流民,事情一完,你便同我回京城。”
云城微怔,应了一声。
“我本来还想不明白为何南郡官员竟会铤而走险,原来如此。”她笑了一声,“宋文斌是戎族的人,其余郡中的官员是受了他的蛊惑才会冒如此大得风险,只是不知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天大的好处也只能去牢中享受了。”容清浅淡道。
“他们倒是和景州郡中的官员极像,疯了一样地屯钱屯粮,真是贪到了极点……”说着,云城一顿,豁然抬起眸,“容清,吴克怕是也不大对劲。”
她急着要起身,“吴克俸禄不低,纵使再贪,也不至于拿命来赌。这其中定有蹊跷……”
话音尚未落下,门被一把推开,思文脸色尚且有些白,“殿下,运往京城缴获的那批钱财,被山匪劫走了。”
云城与容清对视一眼,均都蹙紧了眉。
尚未来得及说话,长史疾疾掠进,附在容清耳边低语几句。
片刻后,他抬眸看向云城,神色不明,“吴克自尽。”
屋中一时鸦雀无声。
“山匪。”云城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看向容清,“唐彦之的兵威名远扬,什么样的山匪会往刀尖上撞。”
“戎族渗入南边的人不少,北方情形尚不知如何。”容清起身,神色微肃,“不宜再久留,即日启程回京城。”
——
三日后,大军休整完毕。
这一日乌云重重,空气中弥散着微微的水汽。
长街巷口有人在煮粥布施,后面排着长队,衣衫褴褛的流民容颜枯槁,安静等候着。
空荡的郡中此刻才终于有了些人气。
云城吩咐人将几袋粮食搬进客栈中。
“老人家,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云城向着老头微微笑着,“这些东西还请您收下。”
老头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小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长公主殿下和相爷前来,若有地方冲撞了,还请您恕罪。”
容清虚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不知者无罪。”他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老人家收下吧。”
“这怎可使得!”老头惶惑着推拒。
云城看着容清笑了一下,也道:“收下吧,本宫该走了,日后拿着改善生活。”
老头这才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云城先一步坐上了马车,容清立于客栈中,片刻后才浅声对这老头道:“老人家,你的儿子是暴民之首。”
老头猛地一颤,又跪在地上,神情惶恐,“大……大人……”
“同他说一声,从了朝廷的招安,”容清负手而立,“否则,我也保不住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