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瑛笑:“曜灵殿下可以去山庄内任何一个地方。”
于是她就大晚上来了他的寝居。
有些事白天也不是不能问清楚,但她害怕等不到明天就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
她是不信他们会把她带到黑市卖的,但有因必有果,她必须知道她对他们而言到底有什么用途,看看事到如今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连瑛爱清静,住的地方半个下人没有,每间屋子倒是都灯火通明,营造了些热闹的假象。
花厅内,风姿绰约的美妇人眼角含着愠怒,喝了口盏中香茶,抬眼道:“我让你们抓的是谁?庄主可还记得?”
连瑛依旧一副不急不躁的神情:“连瑛教导无方,让底下人把事儿做砸了,玉夫人的酬金我们分文不收,此事就此揭过罢。”
“说的轻巧!”玉玲珑将茶盏往案上一摔,“曜灵公主可是你们说掳就掳的?如今兆国上下都已将她找疯了,迟早会查到乌月山庄头上!到时候你们若将我供出来,我又该如何自处!”
“那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
连瑛眯眼笑,活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之前我是想让你们把她放了的,现在看来——”玉玲珑侧过头看向门外那行倒影,“还是杀了省心。”
在门口偷听的冯思思瞬间被激起满身鸡皮疙瘩,霎时转身就要跑,却被长年习舞身轻如燕的玉玲珑轻易追上来拦住了去路。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放了我我也不会寻仇!”冯思思嚷道。
她的手腕被那看似娇弱的女子紧紧抓住往里面拖,居然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你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可你看到我的脸了!”玉玲珑冷冷道。
将冯思思拖到花厅后玉玲珑四处瞥了眼,步子一迈将墙上装饰用的宝剑一把抽出剑尖直指冯思思喉咙。
“玉夫人注意一下场合,这里是乌月山庄,不是你大兆京城平康坊。”
连瑛若无其事拾起茶盖,说话间手腕朝外一甩,茶盖径直飞出去砸到玉玲珑持剑的手上,痛的她惊呼一声,剑也应声落地。
“她留在这明明就是一块烫水山芋,你到底想干什么!”玉玲珑揉着手质问连瑛,看向冯思思的眼神跟淬了毒的针似的。
“梁国的老皇帝不久前才驾崩,那位未及弱冠的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想收回当年败给兆国的疆土。”连瑛说着,看向冯思思,“曜灵公主,会是很好的筹码。”
冯思思本还在消化着连瑛口中“平康坊”三个字,一听他扯到梁国,当下心中就开始明了了。
“你倒是很会将错就错。”玉玲珑冷嗤,“我分明只想让白明霜那个贱人从这世上消失,到头来那贱人活得好好的,我竟还为你们乌月山庄做了嫁衣裳。”
说完便接着笑,笑声听得冯思思心里发毛。
玉玲珑踉跄着脚步往外走,连瑛起身相送,仍是笑眯眯的可亲模样,“山间夜晚路滑,夫人走时当心脚下。”
待到玉玲珑的背影彻底消失,连瑛回来斟了杯茶给冯思思,语气关怀备至:“殿下吓坏了吧。”
冯思思摇头,她没想到心中若干问题会以这种方式知道,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道了声“告辞”便想离开。
转身却又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黑衣男子吓了一跳。
这人她见过,就是乌白那个声音阴柔的难缠师兄。
要不是因为他,她早已逃出生天。
“庄主,人已经处理了。”
“嗯,退下吧。”
她本想假装听不到这二人的对话内容,但“处理”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走到门口时到底是停下来扭过头看那银发人:“处理的……是刚刚那个女人?”
连瑛歪头看她,似乎有些费解:“小公主,刚刚她想杀了你。”
冯思思僵住。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变的?
前脚说天黑路滑让人家注意脚下后脚就能把人灭口,且十分理直气壮。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一样。”连瑛皱眉。
冯思思吞了下口水,心道你可别侮辱怪物了,继而刚要脚底抹油就听到座上人道:“慢着。”
连瑛站起来慢悠悠走向她,中间还慢条细理的捡了个剑。
“我得向梁国小皇帝证明你确实在我手上。”他说,视线从冯思思的脸上开始往下移,最后停留在左手上。
“不如就留你一根小拇指吧,手指头这东西,少上一两根也不会耽误生活。”
冯思思刹那间瞪圆了眼,积压许久的情绪喷薄而出:“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少一两根也不耽误生活,你怎么不砍自己的手指试试!再说天底下女人那么多怎么证明断指一定就是我的?你当别人跟你一样没有脑子吗!”
发泄完了,很爽。
然后她更害怕了。
“殿下想的还是不够周全。”连瑛笑,强行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观赏。
“天底下女子是多,可并非所有人的手指都如您的一般。”
如此骨肉匀称粉嫩纤细,上面戴着只波斯国进贡的宝石戒指,指甲上又涂着千金一两的透骨草花汁。
这是从小就用滔天富贵娇养出来的人才能拥有的。
“不用怕,我下手很快的。”连瑛一手紧攥她的手腕,一手举剑对准她的小指。
冯思思哭了,真的哭了。
她想不明白这本书里为什么那么多的变态,还他爷爷的都被她遇上了。
这种多灾多难的剧情不是主角该经受的吗,她只是一个想混吃等死成功活到大结局的炮灰女二啊。
她呜咽着用力把手从连瑛掌中抽出,但强大的力量悬殊让她的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
电光火石间,门口传来人的声音:“庄主大事不好了!藏书阁着火了!”
“藏书阁着火?!”连瑛瞬间松开冯思思的手,表情一下子凝重。
与此同时,外面也真的开始嘈杂起来,众人纷纷叫嚷着:“救火啊!快救火啊!”
顾不上切手,连瑛三步并做两步奔出住所前往藏书阁。
劫后余生,冯思思瘫在地上浑身发抖,额头沁满汗珠。
传话的小厮抬头,生得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前拉起冯思思的胳膊便道:“事不宜迟,立刻跟我走!”
☆、逃出生天
藏书阁的火势不算小,冯思思扮作下人模样跟着乌白往山庄后门走时,还能听到两名救火丫鬟的对话。
“夭寿了夭寿了,山庄那么大,偏就那一个地界儿着火,八成是人为的罢!”
“谁说不是呢!听说藏书阁里有点重要的东西,牵扯好些大人物。刚才你看把庄主着急的,估摸着要是换个地方走水,他老人家才懒得亲自去看呢。”
冯思思越琢磨越不对劲,扯着乌白的衣袖低声问:“火,你放的?”
小屁孩没回答她,沉默着带她出了山庄。
离冯思思一尺之遥的地方,是万丈悬崖。她原本以为天黑了看不见前路应该没那么害怕,但月光下这无垠地狱一样的黑窟窿,还是足以让她头皮发麻喉咙发紧。
乌白察觉到她的恐惧,将提前备好的绳子往崖下一扔,俯身蹲在她面前:“上来吧,别一激动用胳膊把我勒死就行。”
冯思思本来很是质疑这个半大孩子的体力,随即想到,哦对,她现在的身体也只是个半大孩子。
于是果断趴上了乌白的肩膀。
她将头埋的结实,眼睛紧紧闭着,好像在重温第一次坐过山车。
只是这一次的“过山车”,下路长到没有尽头似的。
比起上山,她更讨厌下山的失重感。
“为什么要救我?”冯思思为了转运注意力,故意问起了乌白问题。
“不知道。”他说,“我可能不适合做杀手。”
恻隐之心是从什么时候出来的呢?可能是她带他去医馆治胳膊,可能是往他嘴里塞了颗糖,亦或者是更早之前,她被他扼住喉咙时发出的痛苦呜咽。
周遭温度随着回到地面而逐渐升高,乌白将冯思思放到一条山路前,不带一丝停留道:“沿着这条路走五里就是我们来的那个镇子,你到地方后不要犹豫立马想办法回兆国。”
冯思思“哎!”了一声拔腿便跑,跑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回头看乌白,“那你呢?”
“放火烧藏书阁是重罪,我得回去领罚。”乌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