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29)

但那个冷硬的背影没有任何动摇,反而冷冷道:“多事。男人如此磨磨蹭蹭,算什么样子?够了,快去罢。”

他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突如其来的怒气。方才的柔和,果然都是春阳光影的幻觉罢了。

裴沐完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也真有点火了。

“磨磨蹭蹭也比逞强要好得多。算了,大祭司自己的身体,反正不归别人操心。我是不是担心,总也不叫你在乎!”

她扔下这句话,一敲青藤杖,便有清风流转,拥着她飞离而去。

一转眼,副祭司就成了风中的黑影,轻灵敏捷如归来太早的燕子。

大祭司抿着唇,无声地望着那个背影。他紧握乌木杖,发白的指节似乎透露出微妙的懊恼。

“……说了无碍。”他对着空气低声重复了一句。

就像不肯认输似地,他迫使自己移开目光,去看气势磅礴的阔大天地,去想他心中伟岸的计划。每当这时,他就会忘记其余一切。

但渐渐地,他却发起呆来。因为他看见山腰上有一对雎鸠。

它们不知何时在那里做了窝,此刻正伸着脖子晒太阳,更不时交颈亲热一番,彼此发出愉悦的鸣叫。

春回大地,万物苏生,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

但大祭司却紧紧盯着它们。他几乎是震惊地、魂不守舍地发现,那对亲密的雎鸠……竟都是雄性。

不错,他向来知道,虽说阴阳和合方有万物演化、男女和合方有人类百代,但有时候也会出现同性相吸的事。所谓天衍四九,剩下的一就是变数。这是正常的,他向来是知道的。

男子之间也会发生种种,种种……不错,他向来是知道的。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施加在他身上,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他一时像在延续自己清醒的、冷静的思考,一时像沉浸于杂乱的过去和梦境,一时又像见到了不可知的、迷惘的未来。

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回忆中听见,还是真的山下有人唱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唰啦!

大祭司忽然重重一甩袖。

疾风如刃,削去大块山石;乌木杖发出低低嗡鸣,带着他的身影如幻梦消失。

他不见了。像一只震惊太过而溃败逃窜的鸟。

当山石跌落悬崖,连最后一点碎响也听不见后,神木厅便重新恢复了寂静。

再过片刻,一双怯怯的眼睛在神木树干后睁开。

它探出头,看了看副祭司的气息远去的地方,又看了看大祭司的气息远去的地方。

片刻犹豫过后,它展开翅膀,追着裴沐的方向而去了。

……

裴沐很生气。

通常来说,她不会为这种小事而生气,但她这次就是莫名不痛快。

可不痛快归不痛快。她在空中使劲翻滚了几圈之后,还是怒气冲冲去了狩猎场,打算依照原先的计划,去探探那几个有内鬼嫌疑的人。

她生气大祭司是她自己的事,可既然她说过会为他处理好这一切,叫他继续当他的大祭司,她当然就会这么去做。

她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人太好、太正直了,真是无法可想!

裴沐怒气冲冲地表扬自己。

当她降落在旷野上时,第一场狩猎的号角声已经吹响。

战士们赤礻果上身、抡着鼓槌,在声嘶力竭的鼓声中变得汗流浃背。他们的发辫贴在皮肤上,一个个都在阳光下嘶吼、发光。

将军们纵马狂奔,呼哨四起。扶桑部豢养的妖犬被饿了半天,此时长啸而去,冲向原野中的猎物。

子燕氏因为人少,不足以单独成一军,便归在朱雀祭司的大部下。此刻,妫蝉已是与其他将军一起,跟在朱雀祭司身后,欢呼着在大地上纵横来去,拖出滚滚尘烟。

他们竖着战旗,上面绣着象征扶桑联盟的牛角、神木,现在又加上了象征子燕部的燕子图案。

裴沐隐去身形,站在一旁。她发现,朱雀祭司领着大队人奔向西侧,而扶桑首领姚森则领着人马袭向北面。

至于青龙祭司……

裴沐看向后方高台。

用木头搭建的临时祭台上,站着长发束起的青龙祭司。他衣袍当风,神情肃穆,面上微垂的皮肉、些许的皱纹,都只令他显得更加威严。

春狩是开年最重要的日子,当有祭司主持,祝福全体战士丰收而归。

这本该是由第一祭司,也就是扶桑大祭司来主持的仪式,却被交给了青龙祭司。而大祭司本人,反而只在暗地中祝祷,不被人瞧见。

裴沐眯眼瞧着青龙祭司。她想起来,青龙祭司还代了玄武祭司的职责,因而他麾下实则有两支军队,被分别交给了青龙的长子和次子。

这样一位手握大权的祭司,唯一阻止他更进一步的……就是大祭司。

青龙祭司,朱雀祭司,扶桑首领……裴沐暗自沉思:这三个人中,究竟谁最有可能是想杀死大祭司的内鬼?

如果从动机来看,这三人都有可能是内鬼。

青龙祭司一直被大祭司压了一头,而且在七年前的战争中失去了长女。他除了怨恨姚森,也可能怨恨坐镇后方的大祭司。

而假如这一怨恨成立,那么作为未婚夫的朱雀祭司也有可能去害大祭司。

姚森更不必说,他与大祭司之间有杀父之仇,更是被大祭司架空权力。他也是裴沐最警惕的对象。

那么,现在她应该去跟踪哪一个人?

朱雀祭司那里有妫蝉帮她注意,可以暂时不理。

而姚森和青龙祭司……

打量中,青龙祭司已经完成祷词,走下高台。两侧的族民弯腰行礼,奴隶们战栗伏地,这是会让任何具有权力欲望之人战栗兴奋的场面,但青龙祭司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的感受。

他只是快步走到另一边。

“……阿父!”

一个小姑娘跳起来,喜悦地向他伸出双手。

那是姚榆,青龙祭司的幼女。从刚才开始,她就在边上和另一个姑娘说话、嬉笑、玩耍。接着,裴沐注意到,姚榆的玩伴比她年长两三岁,而且是奴隶打扮。

见到青龙祭司来到,那年轻的女奴陡然紧张起来。她拜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姚榆回过头,显出了片刻的吃惊,而后就是难过和不知所措。

“阿父……”她犹豫地仰望着青龙祭司,想要说什么。

青龙祭司笑了。他揉了揉女儿的头,又温声对女奴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可以让她到姚榆身边服侍,饮食温饱都不必担心。

姚榆立即高兴起来,那女奴也惊喜地抬起目光,又带着猛然涌出的眼泪,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裴沐收回目光。

她对青龙祭司的怀疑减弱了。因为一个挂念家人、愿意善待奴隶的祭司,除非脑子坏了,否则,他无论是否想要夺得权力,都不会去破坏神木之心,让家人落入险境。

何况他既要待在后方,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有鬼也不会做出什么来。

裴沐心中有了主意。

清风再起,带着副祭司往姚森的方向而去。

后方,一无所知的青龙祭司仍在笑呵呵地与小女儿说话。

只有一双好奇又紧张的眼睛,目不暇接地看了半天,又赶快去盯紧了消失的副祭司大人。

……

裴沐追着姚森而去。

整个狩猎场背靠烈山,往西方敞开。

扶桑部的四支人马中,往北而去的只有姚森所带领的一支。

身为扶桑首领,他带领的人却是最少的。不过,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他有失落或不满。反而,这位容貌俊郎的青年笑容豪迈、举止洒脱,与部下相处融洽,气度十分不凡。

他记得每个人的名字,会大笑着拍他们的肩,也会毫无顾忌地与部下分享同一壶水。人人都用充满信赖的目光看着他,那发自内心的亲近不可能作伪。

相较大祭司而言,姚森显然是一位更加有亲和力的首领——裴沐一路尾随,渐渐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她隐藏在暗处,暗想:要么姚森本性爽朗热情,要么他就是所图甚大。她心中更加警惕,默不作声地继续跟踪下去。

扶桑西部多为平原,也有低缓的山丘。姚森带领部队一路追寻猎物,连妖兽都收获了好几头,气势十分昂扬。渐渐地,他们翻过山丘,往更北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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