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非专业人士,珠华底气不足,只好由着她去了,喜娘热情度很高,一边抹一边不停夸她美,还让她照镜子。
从镜子里确实看不出不对来,但这是铜镜本身清晰度有限,看不出细节的缘故,珠华心里仍是发着虚,总觉得她的脸恐怕被涂成一堵墙了。
屋里安静不过片刻,转瞬就重热闹起来,各式各样的夸赞和着惊叹争先恐后地砸过来,有直接赞美新娘子容颜的,有连着苏长越一起夸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也有打趣苏长越,说他好福气的,新房里虽则人不算多,但人人都忍不住要说个两句,一时把气氛烘托得喜气十足。
珠华心里微松了口气,便这时觉得身边床铺微微一沉,是苏长越在她旁边坐下了。
喜娘围着新人撒了一圈枣子花生桂圆核桃等圆溜溜的果子后,再送上合卺酒。
酒是果酒,甜甜的不醉人,不过珠华平素滴酒不沾,仍觉得有点怪,眉尖蹙了一下,才喝完了。
苏长越看见有点想笑,碍着众人面前,忍住了,把酒盅从她手里拿过,一起交还喜娘,然后和她道:“我出去敬酒,你在这里歇一会。”
见珠华点了头,他站起又向族婶族嫂们作了揖,谢过她们来捧场,再叫过苏婉,低声嘱咐一句:“你嫂子初来乍到,诸事不熟,若有什么不便处,你帮着些。”
苏婉连连点头:“我知道,哥哥放心去罢。”又笑嘻嘻地和他道,“哥哥,你真有本事,给我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嫂嫂。”
她今年十五岁了,但打小养得娇,后来家变后有长兄撑着,也没吃多大苦头,便仍有些孩子脾气,在她心里,哥哥什么都是好的,娶的媳妇当然也要好,越美才越配得上哥哥。
苏长越眼睛弯了弯,转身出去了。
余下的族婶族嫂们再在屋里陪了一会,便也善解人意地走了,苏娟热闹看过,觉得再呆着没什么意思,也想走,就和苏婉道:“姐姐,我有点饿了。”
苏婉挥挥手:“你去吧,姨娘那应该摆饭了。”
苏娟问:“姐姐不和我一道去?”
苏婉自豪地道:“我忙着呢,哥哥托我照看嫂子,你先去吧。”
苏娟就“哦”一声,跟在妇人们身后出去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婉往门扉处望一眼就收回目光,抬脚挨到珠华身边来,殷勤地问:“嫂子,你饿不饿?厨房那备的有鸡丝面,我让人下一碗来你吃呀?”
苏婉是个长得很娇嫩的小姑娘,皮肤细白,眼眸圆圆的,看人的时候水汪汪,有点像小奶狗。
她这个长相极易让人卸下防备,勾起亲近之心,珠华就点了头:“谢谢,有劳你。”想想又学着拿出嫂子的架势来,关心地问她:“你应当也没吃吧?不如一起在这里用点。”
苏婉开心点头:“好。”
她就起身出去吩咐人,不一时转回来,重到珠华身边坐下,见着被子上滚落许多果子,她顺手拿起一颗花生剥了吃了,又好奇地打量珠华头顶上的金宝翟冠,问道:“嫂子,你戴着这个累不累?她们都走了,不如取下来罢,反正没人来管了。”
她说着话,又摸着一颗桂圆,伸手递给珠华:“嫂子,你吃吗?”
珠华微愕地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深觉这小姑子真是天然的自来熟,但一点不招人烦,而是可爱非常,她不禁也放松下来,笑道:“你吃吧,这冠子确实重得很,我去卸下来。”
守在旁边的小荷青叶两个听见,就来扶她去妆台那边,一根根拆掉花簪,取下翟冠,替她把发髻放下梳顺,另挽了个舒服许多的单螺髻。
连着一串坠子环佩的霞帔也解开取下,珠华舒展了一下腰背,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一时鸡丝面下好送进来,珠华和苏婉一人一碗,坐到桌上去吃起来,这真是苏家没有长辈才会出现的奇景,否则苏婉一个未嫁小姑子,看完热闹就该被撵出去了,断断不会在新房里和刚进门的嫂子一道用饭。
但正如苏婉所说,反正是没人管,她就顺理成章地一直呆着了,吃碗面也不走,还和珠华坐着。她那种善意喜爱之意散发得十分明显,珠华虽搞不清她自哪里生出来的,但让人这么贴着,她心里很有几分柔软,就由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
直到她自己说得有点困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珠华方劝她:“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睡罢。”
苏婉揉了揉眼,站起身来,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嗯,哥哥应该也快回来了,嫂子,我明天再来找你呀。”
珠华笑着点头:“好。”
跟着站起来送她出去,快到门口时,只见门帘一掀,苏长越颀长的身形先踏了进来。
苏婉忙跟他邀功:“哥哥,我一直陪着嫂子——呦,哥哥你喝了多少,酒气这么重。”
外面摆的桌数不多,但一大半来的客人都是长辈,苏长越连着中榜又娶亲,苏家族里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后辈,接了苏父的衣钵,便是关系远些的族人们也开心,个个都要敬他,有的说是双喜,还坚持敬了双份,一来二去,苏长越就有点喝多了。
他揉一揉额角:“嗯,乖。”
苏婉皱着脸捂鼻子:“哥哥,你好熏人,不然今晚我和嫂子睡吧,你睡书房去,别在这里把嫂子熏坏了。”
珠华:“……”
她在后面没忍住笑了,真是个天然萌小姑子。
苏长越眉头一动,放下手按到苏婉肩上,坚决地把她推出帘外:“不用你,回你自己房里去。”
小荷青叶两个都偷笑起来,笑完了一个出去要水,一个忙收拾起床铺来。
其实先前那段空档里,珠华该先要了水洗浴,只是她没想起来,小荷倒是想着了,但是苏婉一直陪着,她是一片好心,且珠华一进门就能和小姑子处这么融洽也是难得的好的开始,小荷想来想去,就憋了没提出来。
现在苏长越回来,他那一身袭人酒气,明显是更需要沐浴的那个,待水送进来,小荷小声问了珠华之后,就先把苏长越请去屏风后了。
幸亏先洗的是他,因为等随后珠华洗完,满腔忐忑心脏乱跳,一步一挪地挨到床前时,发现苏长越安静地躺着,合着眼皮,乌黑眼睫垂着,已经一副睡着的样子了。
……
珠华无语地望着他绯红俊面,心想还好让他先洗了,若迟到现在,他酒力发出来,一个人多半已经无法完成洗浴了,说不准都能在浴桶里睡过去,到时候她是帮忙呢?还是帮忙呢?
现在面对一个老实睡着的醉鬼,她整个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一点点遗憾——那啥,虽然她非常非常紧张要面对圆房这件事,总觉得她跟苏长越再多培养一阵感情后更好,但发现如愿可以多拖一天之后,却又控制不住地有点,嗯,失望——
其实她挺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前世阅遍那么多口袋本,终于有了个理论联系实际互相印证的机会……
打住。
她立在床前,摸摸脸干咳一声,及时掐断了自己的放飞。
苏长越虽然醉得睡过去了,但睡姿倒好,很规矩地睡在外侧,给她留出了里面的半边空床,珠华衡量了一下,她要进去势必得从苏长越身上跨过去,好在他现在睡着了,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就先抬了左脚上去,然后右脚跟进,直接俯着身子从他上面半空处越过。
没惊动他,成功着陆。
珠华舒出口气,安心地抬手去放帐子。
她还没碰着帐布,外面一只修长的手掌抬起来,刷刷乱扯了几下,三层帷帐就全落了下来,胡乱垂叠在床边,遮住了帐内一切景象。
珠华傻住:“……”
肩膀被扳住的时候她才想起来结巴着问:“你,你没睡着?”
苏长越的声音与平常不同,有种被酒意浸染过的低沉与慵懒,吐字也有点放缓:“我喝多了,头有些晕,所以闭目养养神。”
他靠得太近了,珠华都快能感觉到他的吐息,被他按住的地方如被灼烧,又无端生出一点麻痒,她感觉心脏离家出走了一样,完全不由她做主地跳得乱七八糟,只能抓住仅剩的一点思维道:“你、你晕的话,那就先睡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长越缓慢,但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
他正式压下来,手从肩膀上滑到她的脸,摸着她的脸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