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便因为国境的扩张而被弃置不用,所谓的城墙早已经年失修,内部也没有任何武器和补给。
但是他们不能再退了。
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北疆最为繁华的三座城池,秦州、柔止和澜门。换而言之,他们的身后是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报——将军!”连滚带爬冲上城楼的传讯兵脸上尽是血污涕泪,他目眦欲裂:“将军……叶帅他不会来了,三城的援军……也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沈澜一把攥住的领口把他狠狠压在城楼上,一字一句仿佛从牙齿中挤出:“你什么意思?”
“将军——你不明白吗?皇帝他不肯放人——也不会让别人来支援我们!
他想借北戎之手一举除掉我们——除掉我们这群北疆的虎狼,叶帅的……”嫡系。
那传讯兵最后两字声音低至不见,沈澜盯着他的目光阴沉:“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就地处决!”
“将军,要么冲出去拼死一搏,要么就……别守了。”传讯兵瞪着爬满血丝的眼睛,不服气的大吼:“皇帝不仁,何怪我们不义!”
“沈将军!北戎又开始攻城了——”
“准备迎战!”沈澜怒喊,接着他狠狠往那传讯兵脸上砸了一拳,一下子将对方撩倒在地上,居高临下道:“你他妈给我好好反省。”
铠甲上仍然凝着干涸的黑红血迹,沈澜说完,反身一弓撞下两个爬上城墙的北戎士兵。
然而在看清眼前景象后,他脸上却渐渐露出了震惊和狂怒的神色,一道道长梯高高架起,所有还活着的,坚守在城楼上的士兵都在一刹那猩红了眼眶——
太狠了。
沈澜看着那被北戎士兵顶在最前方的的尸体——是的,尸体。
那是战死在长雁的守关士兵的尸体。
他甚至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月前这人还和他在苍漠月下喝酒,他还记得这人脸上通红的欣喜,跟自己说家中妻儿皆安好,还又给他缝了件棉衣,上好的新棉,雪白雪白的,像洒满阳光的云朵……
而此刻,这残缺不全的一团血肉又是什么?
终于有人在一个愣神间被爬上来的北戎士兵一刀斩首,温热的血液溅开在脸上,沈澜泪流满面,声音却仿佛被撕裂:“杀——”
“杀——”
天际乍然亮起一线鱼肚白光。
又熬过一夜。
然而北戎的军队没有任何休战的意思。
弹尽粮绝,退无可退。
他们就像被困在祁山关的一群孤狼,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终于有人问:“将军,这里离三城那么近,为什么三天了还没有援军。”
“将军,叶帅为什么还没有来。”
“将军……朝廷是放弃我们了吗?”
沈澜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血雨肉屑,断臂残肢,太惨了,他抬头,他开口,像一杆折断的军旗,像黄昏下碎散的枯骨,坚决而干涸:“叶帅说过,将军死国……战士死家——”
“今日我们困死在这祁山关,不憾,不悔,不愧……”
“跟我冲出去——”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沈澜蓦然回首,便见祁山关内,层叠青山间旗帜猎猎,飞尘扬起。
是援军。
叶授衣没有想到他的调兵之路这样坎坷,而在他不知道情况下,他麾下的那群北疆混球还差点全军覆没。
主营立起,灯火通明,北戎军队暂时退却,然而此刻营帐中的氛围并不如何轻松。
叶授衣面容沉肃,高踞主座,背后是大幅鹿皮舆图,而沈澜则单膝跪在帐中,头垂的极低。
叶授衣没有让他起身,而是淡淡的问:“所以……如果我在来晚片刻,你就带着所有人冲出去了?”
“是属下思虑不周。”沈澜道。
“你为何不率军退入离此地最近的秦州城?”叶授衣敲了下桌案,道:“是担心北戎绕过秦州城,转攻澜门?”
“是……”
“罢了,你起来吧。”叶授衣脸上神色不辨喜怒:“你先去疗伤吧。”
“吩咐下去,修整一夜,明日卯时,招齐诸将来我帐中叙事。”
“是……”沈澜应道,他退出营帐时,忽然又抬起头,直视叶授衣,道:“叶帅,此次是我冲动了,我知道我现在还比不上兄长,但是我会努力的。”
傅听涯敏锐的发现,叶授衣在听到沈澜提到自己兄长时,神色微妙的变化,似是怀念,敬佩和歉疚的混合。
他静静坐在帐中一侧,眸光垂下,不言不语。事实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授衣,对方在他的面前一向是温和的,内敛的,甚至说有些沉郁柔顺的。
他从未见过这般如出鞘冷剑般的叶授衣,几乎就像……
就像光阴颠倒错置一般,他甚至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位白衣轻甲,意气飞扬的少年将军。
他曾以为是叶授衣变了,此刻方觉,原来对方从未变过。
“为何不罚他?”沈澜走后,叶授衣良久未言,傅听涯率先问道:“因为他的兄长?”
“不……”叶授衣眸光闪了闪,避过这个话题:“与沈浪无关。“他本也不至于这般冲动。”叶授衣道:“一定有别的原因。”
他与傅听涯对视,眸光冷得像结了冰,又覆上雪的千年水泊:“我怀疑军中有内奸。”
想起调兵时的种种阻碍,傅听涯微微点头。
“北戎叩关十万人,战到现在还剩七万左右。”叶授衣站起身,以手指在舆图上划了几道:“算上三城调来的军队,和……北疆守军残部,我方五万人。”
“这一仗打得会很险,但并非没有胜算。”傅听涯沉吟道:“我想知道是,北戎为什么会冒险出兵,打这一场仗。”
“北戎南下侵我边疆行劫掠之事,无非是因寒冬难捱,可今年的冬天……并没有冷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傅听涯神色不动,所言之事却足够骇人心魄:“除非他们认为这一仗不但能赢,还能直接盘踞中原,分疆裂土。”
“你怀疑……谁?”叶授衣皱眉,直言问道。
傅听涯抬眼看他,以手指沾了杯中茶水,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写了二字——
新后。
玉鸾宫
宫中无人,长帘在风中招摇起落,卷起一室幽寂。
落红尘正坐在一面铜镜前,织金绣银的华丽裙摆委顿在地,她静静的看着镜中模糊的人影,忽然伸出手抚了一下鬓间的凤钗。
她明明在笑着,却忽地眨落一滴眼泪:“你既以身殉国,那我便以身许国……如此,也能算与你全了一世姻缘吧。”
她低声喃出一个名字,只有离得极近才能听清,她说:“沈浪……”
你答应我的,从边关回来就娶我。
“娘娘,边关来信。”骤然出现,单膝跪地在不远处的黑衣暗卫出声道。
落红尘微一侧首,眸光冷如刀割,那暗卫不由再度低了低头。
“念……”红唇轻启。
“叶帅调兵三城及时赶到,北戎不敌,已经暂时退兵。”
“不愧是叶授衣。”落红尘站起身,手指拂过铜镜上的花纹,她想,沈浪,他不愧是你想要效忠的人。
“这是好事。”落红尘道:“尔等需全力助他。”
“是……”暗卫领命而退,临走前最后望了一眼空幽深宫,和铜镜前面目如妖的年轻女人,心底不知为何,一阵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
我以后再也不写战争了
我只是一个娇弱的狗血文写手。
这章过渡似乎有点无聊。
沈澜:“我们冲出去吧——”
叶授衣面无表情:“你他妈就不能苟在这儿,猥琐发育嘛。”
第七章
庆嘉二十二年,八月十一,北戎叩关。
同年,八月十三,长雁关失守。
同年,八月十七,援军至。
同年八月十九至十一月十一,两军僵持。
十一月十二,叶帅遇刺重伤,北疆形势告急。
傅听涯知道北疆的风很冷,可他从没有真正体会过。
直到那一天,他看着一盆盆血水从帅帐中被端出,他才知道北疆的冬天到底冷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长雁关到祁山关相距百里,中间虽无大城重镇,然而却分散着许多村落。
随着大军的推进,北戎一点点回撤,许多被救下的百姓感激涕零,叶授衣就是在下马慰问安抚他们的时候遇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