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记(40)
“所以,刚才那方石壁是造来隐藏它的?”我一手已紧握无垢,另一手指向石壁问青仪。
青仪点点头,同意了我的看法,随后他皱了皱眉,问:“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我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无暇思及这些细节,此刻青仪询问,才无辜地举起无垢向他展示:“我只觉石壁内有种熟悉的气息,靠近后,无垢竟兀自幻形而出,击碎了石壁,至于为何,”我摇摇头:“我也不知因由。”
青仪伸出手,轻轻戳了戳无垢,道:“它何时变成红色了?”
“红色?”我一边说,一边蹙眉向我这神器看去,无垢此刻懒懒地卧我掌心,身体软软垂着,鞭身仍泛着若隐若现的赤色光芒。我将他收进虚空,思索后答道:“蟠龙镇束魂之时,燕塘村鏖战灵鹤,无垢沟通器修之血,才会通体变成红色。”话毕,心中一道惊雷巨震,我瞳孔微缩,猛然抬头看向石壁。无垢已被我随意扔下,我上前一步,轻轻抚过石刻的沟槽,自言自语道:“所以,无垢无端幻形,定然是这石壁灵流之中,含有器修鲜血。”我顿了顿,转头看向青仪,像平静的湖面被石子荡出了涟漪,我已无法掩饰我心中雀跃:“或者,是莫泠儿?”
“无法确定是她,器修之血只是灵气比你我更盛,本质其实与常人并无不同。而且你别忘了,蓬莱国师掌握了‘血中汇灵’之法,自血中汇灵于灵石之上。”青仪摇着头。可此时,我只想抓住我所想要的渺茫希望,根本无意再继续听:“不,无垢不同。无垢在成器之时,就已打了特殊印记,只有无极门的灵血可以触发他的束魂之力。”我有些粗鲁地打断了他。
“此非……”青仪似乎并未注意到我的情绪,只是穷理尽性的思考着原因。只是回答的同时,他将目光自石壁上收回,看向了我,而后将半句话吞回了肚里。
“我知道,此非束魂之时,但我仍认为与她有关。”我有些委屈的回望青仪,他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向石壁走近两步。
他先指尖轻触,而后捻诀覆之其上,石壁先是微颤,而后随着法诀侵扰变得躁动不安,震耳的轰隆声自深处传来。我顿觉不妥,正想拉他远离,可变故来者不善,间不容瞬,一束强大剑气由远及近破壁而来,“哐当!”,一声轰鸣之后,青仪被石壁直直击退,向后飞出数丈之距,直至后背撞上坚硬石墙,才发出一声巨响落下地来。须臾,胸口巨震,口中鲜血喷涌。
我连忙上前扶起青仪:“怎样了?”一面说,我一面伸手为他听脉。
“不妨事。这扇山壁只是门户。”青仪推开我的手,拭去口边血污,他一边起身,一边仰头看向那方石壁继续道:“只是这壁上灵流纯粹汹涌,难以深入窥视,适才勉力一试,山壁之后似有大阵与他处联通。至于何时何地,却是不得而知。”此时,他抬手指向周边镶嵌的灵石,道:“蓬莱术法以灵石为承载,普通灵石仅能承载初级术法,观之无幻变光华,高阶灵石能载万千变化,观之绚烂夺目,却只是万中其一,及其稀少。可是你看,此处高阶灵石密密匝匝,数量极为可观,足见石壁所通之处,非常重要。”
我已将藏剑修习了七七八八,青仪素来勤勉,修为也已稳固在上清境上,澜沧之大,我们如今是最接近巅峰的少数人。但此行蓬莱,从最初的李之源,到囚室中的矮个子,直至今日石壁上的剑气,都让我真切的意识到,在仙灵草、聚灵丹、甚至更高级的仙草灵药流行的蓬莱,虽修士稀少,但修为却常高过澜沧许多。
无力抗衡,最后我只好同青仪合力在石壁前再留了两道剑气,多少为施法之人留些阻滞,再将地底详图绘出,才返回营地。
第二十五章
一回营地,我和青仪就被带进了挤得密密匝匝的大帐,白琼羽正施诀悬挂绘于灵帛的地图,黄道存端坐主位盯着,主座之下交头接耳,有些喧闹。见我和青仪进来,二人招手示意我们上前,将将站定,白琼羽才轻点灵帛一处,道:“人齐了,那我便来说说目前的困境:我们如今所处陵离山谷正北,南行六十里,越过山谷,便是皇城所辖,东至醴泉,西及朗月山,三方合围。”一边说,他伸指轻点,灵帛上的区域勾线随他指尖移动呈现浓淡不一的颜色,合围区域所示浅灰,中心模模糊糊一片,色彩浓重呈深灰之色。停顿须臾,他移示指至中心继续道:“内城为障气所护,所见并不明朗,昨夜我派出探子想深入其中绘出详图,却在刚进入皇城外围之时,就被一护持大阵所困,以致功败垂成。”言及此,他收回上臂,微微颔首环视面前众人,唇间动了动,正想继续说话,便被人群中顿起的嘈杂打断。
“您是说,皇城之上有法阵护持,无法进入?”一人突然大声询问,我扭头向声音来源看去,是凌波谷的弟子。
“正是”白琼羽答他:“只是阵眼所在暂未寻得,故请诸位至此,共商搜寻之策。”
突然灵光乍现,正收回的视线竟直直撞上了青仪的。修士列阵,留剑气于阵中,遇袭可主动出击,但列阵如织网,异地交通之处总有裂隙,为阵法命门所在,称为阵眼,阵眼破则阵破,想要破阵而入,须先寻得阵眼,再与其中剑气相搏。石壁背后的强大剑意与他处相连,一处遇袭,他处迅速驰援,如此天衣无缝。昨夜百思未得解的缘由,如今闻言豁然开朗,若皇城之上覆有大阵,那以石厅正处皇城边缘的位置,又有强大剑气勾连他处,怎么看,都是阵眼最可能之所在。
“我与青仪夜探赤田营,有些发现还想告知宗主听。”我垂眸躬身,不愿于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人不确切的希望,于是说话同时悄悄翘了眼尾瞥向黄道存,对上我视线之后,他示意白琼羽记录众人所议,而后颔首展臂,将我和青仪引入了屏门后的隔间。
“何事?”堪堪落座,他便示意我继续。
“我与青仪入夜之后再次进了柏树林,然则影卫暗目皆已撤除,正如日前所闻,短短几天,赤田营曾存在的血腥痕迹已被抹的干净”,接着,我将溶洞内的现状一五一十详述,黄道存认真听着,小声应着,闻及悬梯之上,我们碎山石为墓,葬了那些无名尸骨,他即刻起身后退,颔首抱拳行了大礼。我和青仪连忙站起扶他落座,待他情绪安稳才继续:“溶洞中的另一侧暗道前次未曾查探,于是此回我与青仪便进入看了个究竟。暗道尽头通往一个人造石厅,赤田营撤离之后,石厅已然废弃,而我们所觉蹊跷,正在那石厅之中。”
“哦?”黄道存听得投入,此刻不自觉的发声。
我点点头,面朝他继续:“那石厅以山石为壁,主座之后的石壁下有强大剑气勾连他处,青仪以灵力试探那剑气,却差点为其所伤。如您所言,皇城之上覆有护持大阵,那山壁之后,则极可能为阵眼所在。”
大阵的阵眼通常根据阵法大小,少则一个,多则数个。阵眼所在常因禁制重重隐蔽难寻,但列阵按部就班,无论几个,其构架方式均无二致,所以,若那石壁之后确为阵眼,便只需究其基本,便能寻得其他。黄道存闻言沉思片刻,便唤来随侍弟子,要亲自去溶洞之中探一探。
大部分人还是继续驻扎在陵离山谷北部,我们一行十人简行轻装,未待日落便离了营。
白日里的陵离山又是一番别样风情。蓬莱为海中孤岛,山体多为坚硬岩石,高尖瘦削,呈现淡淡的清灰之色,偶尔覆有植被,也多为顽强的低矮灌木,远望去,被绿灰相间的错落山脊映衬后,足下这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并不打算多做停留,抬眼看了看日头,驾轻就熟确定了方位,领着众人便要往那山涧走。
那日渡海之前,我曾因灰疏平平的修为起了让他留在澜沧的念头,当时他嚎啕大哭,说虽无力助我一战,但照顾我起居生活从来非他莫属。然南渡数日,事务繁多,我整日奔波,甚少回营,以致他枯守营帐,百无聊赖,今回出门,他再不愿独留帐中,一早便收拾行囊,要与我同行。于是此刻,正当万籁俱寂,众人鞍不离马、甲不离身,生怕再出什么变故,只有我胸口探出一团小东西,竖耳顾盼下,甫一落地,便化了人形,灰疏终于逮到了自证价值的机会,故作淡定的整了整衣袍,回头问我:“公子饮水吗?那头潺潺溪水之声,不如休息片刻,我去取些水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