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记(13)
话音刚落,灰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快来看!”。
灰疏在山洞正中的主座之后,发现一宽门石穴,此石穴设有禁制,其上覆有二人剑气,左侧绯色、右侧靛青,可见法障由两人所设,应是防止有人徇私。与莫泠儿对视一眼,我取出无垢,与红镰剑气交叠施诀于其上,门禁便应诀而开。
禁制一解,久无活气的耳室便活络起来,几股零散灵气在室内横冲直撞,继而急急夺门而出,差些撞了青仪一个趔趄,我侧身躲避,喊了“小心!”,片刻之后风平浪静,再无悸动。此石室未设照明,我与青仪相视一眼,从迷踪袋里取了夜明珠,一一分发。莫泠儿取了明珠,饲以灵力使之悬于高空,于是,石穴中的景象便渐渐清晰起来。
石穴应为另辟洞天所制,宽深均超过百尺,侧壁嵌有三间耳室,左侧耳室有一焚炉,内有焚尽的草灰;后侧耳室有一小潭,潭水满溢,继而缓缓流出,顺着洞穴地脉上的缝隙,渗入地底,应是引自山涧溪水;右侧还有一尺高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我想爬进去瞧瞧,却不料身形过大,无法进入。我比了比洞口尺寸,通道过于狭窄,半大小儿或可匍匐前行。地上覆着约半尺泥土,内里纵横排列着枯萎植物,残败凋零,一派破落形象。莫泠儿取了一株枯草嗅了嗅,伸手找我要了蓬莱修士所绘图纸,而后一一对比,肯定地对我点点头:“仙灵草。”她看了看周围环境,手指原本黑漆漆的石室顶端,小声道:“无光”;“灵火”她手指左侧焚炉;“灵水”她再指了指水潭;“采补灵气”她已站在通道前,手指朝向通道,而后偏头看了看:“此通道用于采补灵气”她肯定的看向我。
祝湛点了点头:“师姐说得有道理,此通道通往何处,须得探个究竟。可是……”他伸出两手比划一下:“穴口仅宽尺余,垂髫小儿堪堪通过,何况我等?”
青仪正欲说话,我走到身后拍了拍他:“阿疏化作原型,前去探个究竟,阿仪以为如何?”说完我朝他眨了眨眼。
青仪心领神会,正色道:“还是我去,雀身娇小,堪可通过,阿疏近期……丰腴不少。”
话音未落,灰疏自祝湛身后窜了出来:“仪哥莫要胡诌,此乃孔武有力,哪有半点‘丰腴’!”说着他化了原形撑了撑耳朵。
青仪低了头,强忍笑意:“咳咳,恩……都听公子的。”
灰疏抬头看着我,用前肢薅了薅自己额上的绒毛,用兔耳蹭了蹭我颈窝。
“那还是灰疏去吧。”我显得难以决断。
听得这里,灰疏“噌”的腾空跃起,先是攀上我的手臂,再是跃上我的脖颈,它一脚踢开刚刚惊恐万状中缠上我的无垢,抱着我的帅脸亲了一口。须臾,只感得右肩一沉,一股巨力压上肩头,而后骤然一空,接着一束蛮横的粗壮灵流自我颈侧疾驰而去,在那半大洞口处盘旋一圈,紧接着便钻入其中无影无踪了。
青仪掩鼻嗤笑,众人也是忍俊不禁。
我回头看了看莫泠儿,她嘴角微翘,竟也嫣然一笑,那柳眉星目,如贝皓齿一齐统统落到我眼里。
无波心绪似投入细圆石子,涟漪层层荡开,笑得真好看啊,我想。
不到半刻,灰疏便悻悻回转。
“孔武有力,过不去了?”青仪打趣道。
“通道那头有禁制,过不去了。”灰疏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手舞足蹈告诉我们,通道那头,是一个超出他灵能的禁制,只能见得禁制那头灵流充沛,吞天蔽海,但他修为有限,无法突破。听到这里,我和莫泠儿对视一眼:“灵脉?”
“祝师弟,取日月睛。”莫泠儿有些严肃。
“是!莫师姐。”话毕,祝湛自迷踪袋内取出球形灵器,唤声“日月睛!”,于是圆球一开一合,像被唤醒,笨拙身躯自祝湛掌中缓缓腾起,悬于半空。这次,莫泠儿以指为剑,留了一缕剑气覆于其上。而后,祝湛闭目引诀,那日月睛便直直往通道去了。
一炷香时间后,祝湛低声施诀,欲引之归来。
不料,毫无动静。
正百思不得其解,通道里突然传来呼呼气流之声,似有灵流扭打追逐。几人屏息凝神,生怕错漏一时,再听了一阵,声音由远及近。突然,那圆球直击而出,绕了洞穴一圈,上蹿下跳,似是欣喜若狂,又似志得意满,盘桓半晌,才缓缓停了下来。祝湛伸了手掌,另一手引诀想令其落于手掌之上,但见那日月睛左右摆动,竟似是摇了摇头。
……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其周身灵气满溢,灵流覆于其身,且缓缓流行运转,托了圆滚滚的身子自行转动,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这……”青仪半句话吞在了肚里,只好舔了舔唇,众人面面相觑:这日月睛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隐隐生了灵智!
正在赞叹,一股汹涌灵气自通道源源不绝地涌了过来,须臾,地脉微微震动、石墙轻颤。小桃看着微微晃动的洞顶,紧紧抓了阿戎的胳膊,灰疏也惊了元气,再次化了原型攀到我肩上,挤得无垢摇头晃脑。莫泠儿略一思考,指尖一道剑气封了通道,斩断灵流,又过半晌,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
“此通道确与灵脉相通。”莫泠儿说。
“是啊,灵气外泄,灵脉受损,怕会动摇澜沧根本。”我有些忧虑。
祝湛徐徐抹了气幕,想要看看珠中景象,但日月睛初生灵智,颇有些忸怩不安,盘旋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落了下来,珠中景象跃然其上。
通道并不长,须臾,圆珠便落在了禁制之上。莫泠儿留的剑气瞬间便破了禁制,随即日月睛便如星辰落于天幕,水滴落于大海,磅礴灵气扑面而来。巨大的空间里,灵气层层交叠织出云垫,似云朵一般,盛圆珠于其上,一时颠簸,一时摇曳,一时平静安详,像母亲的摇篮怀抱着初生的婴儿。周身被灵流裹挟,圆珠眷恋不舍,浑然忘我沉迷其中,于是卷起灵流当了被子,任你风卷残云,我自岿然不动。又是须臾,圆珠偷偷探出头来,缓缓离了承载悬于半空,再直直下落,陷入软云,如鲤戏龙门,周而复始,乐在其中。突然,它似想起了什么,再次升腾悬空,最后撞了坑上禁制,才缓缓绕着巨坑盘旋起来,其下景观便渐渐清晰:灵气蒸腾的坑洞上覆灵障,周边碎石嶙峋,坑壁平直光滑。此时,几缕灵动气流俯冲而来,团团围住圆珠周身,似约束似轻抚,圆珠再也无暇窥视,当即与灵流扭打追逐起来,一时间超尘逐电、飞鹰走马。不多时,圆珠落入无穷无尽的灵流之中,更是变得有些自得其乐起来,直至主人召唤,仍然依依不舍、乐不思蜀。
看到这里,日月睛颇有些不好意思,它闭了眼睛,兀自落入迷踪袋中,任祝湛如何施法,也再不探头。
真相如今显而易见了。
止溪镇人博览群书,在此遮天蔽日之处地,焚炼了灵火、集了山间灵水、取了灵脉之气,以培育仙灵草。只是,天坑灵气也未能养活娇贵的蓬莱仙草。不但如此,因灵气外泄,导致灵脉塌陷。于是,止溪人最终落得室如悬磬、环堵萧然,只好匆匆封了灵脉,为了追求仙道,弃了家园远渡蓬莱而去。
我倚着山壁闭上眼睛,过去几天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瀑雨夜寒,寻来的柴薪渐渐燃尽,众人席地而歇,天幕落下,我眼皮渐渐沉重,白日辛劳此刻一招释放,睡意便直直袭来。
我知道我在梦里。
飞瀑旁,溪水边,一白一黄两个身影比肩而坐。黄衫少女将裤腿高高挽起,一双玉足堪好没入水中,她一边踩着水,一边说着话,甜美声线婉转动听:“爹说你那灵剑个性有些暴躁,行而不知收敛,日后恐有反噬之忧,幸亏天哥你尔雅温文、温恭自虚,正可磨揉迁革。”接着她取出一物交于白衫少年:“此心法可洗灵器之髓,天哥取灵犀之魄置于剑身,并勤习心法,假以时日,必可擢其灵性,去其莽气。”
少年双手接过泛黄书卷,眉角轻抬,一双狭长凤目看向黄衫少女,眼里藏着深情:“此物百里挑一,哥哥爱不释手、这便谨尊妻命。”说完他双手抱拳行了长礼。
听到这里,少女满脸飞霞、面红耳热,赶紧别开视线:“哥哥莫要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