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国师在线救世(34)
“回去看屋子去。”
萧惟深将飞飞丢回人群,一甩衣袖,目不斜视地走过沿街伫立的玄机阁弟子,向最尽头那个坐着白衣仙师的讲经坛走去。
这一天萧惟深盼了许久,即使下一瞬间就会被圣塔抓去砍头,他也想看看,这敢于和天师对着干的人是何方神圣。
“先生,有人来了。”周隐见状,附耳说道。
“去吧……”谢怀安应道。
周隐抱着经卷与笔,缓步下坛,接引问答,没多久走了回来,依旧附在谢怀安的耳边对他轻声说道:“萧惟深,字元之,荥州万年人,先生那日在名单里圈过他。他仔细听了新天经的注释,没有提出任何疑虑。”
“请他上来……”
谢怀安后腰靠在隐几上借力,坐得更漂亮了一些。
萧惟深登上台阶。
这座讲经坛和天圣教以往的高坛不同,只有三阶矮台阶,几乎挨着地面。
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圣坛,更像是接着地气,谁都能上来说两句的讲坛。
萧惟深的目光掠过戴面具的神侍,停驻在白衣神子的身上,心绪摇动。
这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云淡风轻地端坐席间,就叫人的耳畔仿佛听见了仙音雅乐。话音重了怕冲撞了他,话音小了怕显得怯懦失礼。
他是谁……他将带来灾祸还是光明?萧惟深沉默地坐好。
玄机阁救济世人,时常无偿派粮,虽用着圣教的名义却从不做剥削之事。神子选择与玄机阁共事,是否说明……神子站在光的那一边?
周隐道:“萧惟深,神子卜算失去之物,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萧惟深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伏案二十载,年少意气散,心寒血已冷。愿问神子,一身热血何时可复燃?”
白衣的神子几乎没有思考,下一瞬便用空灵的声音说道:“你的问题有些不对。你的意气未散,血也没有冷过。不必担忧,来日可期。”
萧惟深眉头紧蹙,思索后躬身下拜,久久未起。
“愿以此身,助神子一臂之力。”
道路尽头,喧嚣声轰然变大,人头攒动。
第一个用天圣教大礼参拜在神子座下的人似乎预示了什么,还在原地犹豫的人很快有了决断。
“小毛孩,你下去吧,俺不怕,俺先来!”
得了疥疮的挑夫按回要往前跑的偷儿飞飞,大步向讲经坛走去:“什么新天经旧天经,都是经,俺活够了,就想找个婆娘。\"
第二个大步上前的人犹如一滴水花炸起了油锅。
见证了神子抬手止雨的人躁动着,心中忧惧难安,腿却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向前蹭着靠近讲经坛。
到了街中间,与矮坛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人群不再移动,牢牢钉在地上。
戴黑面纱的寡妇紧攥着衣襟,一个个错开人挪到前面。她不敢跟人说话,哀伤地望着前方,最终低头弓背,匆匆走向矮坛。
她在心中不断演练着自己要说的话:“神仙老爷啊,贱妾阳葛永河人,想找回那跑丢的大儿啊。”
很快,挑夫问完了,冲神子恭敬拜了数下,大笑着走了。
寡妇问完了,发出一声又悲又笑的泣音,跪伏在讲经坛上起不来身,最终被玄机阁的弟子们扶走。
一个只穿犊鼻裈的半大小子紧跟着冲出人群。
他还不清楚神子和天师是什么关系,只知道矮坛上坐着的是能知天意的神仙,在为大家卜算。
“神子大人!我阿娘看不见了,我想问她的眼睛!”
上前求算的人变多了,问的内容也丰富起来。
周隐耐心接引,谢怀安有问必答,不论什么问题,几乎只要几息就能给出答案。
就这样问过了第一波人之后,人群再度陷入冷凝。
赤着脚的敢豁出性命的人问完走了,剩下一些家有少财、勉强温饱的人在原地踟蹰。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谢怀安温声开口。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声音却略有虚弱:“下次卜算之时……咳咳,还是由讲经人宣布。”
周隐敬畏又担忧地望着谢怀安,配合玄机阁的弟子们下了矮坛,疏散人群。
等人差不多散尽,谢怀安想站起,跪了一下午的腿酸而麻,坐姿一变,心脏快速地跳了起来,跳得人眼前发黑。
“咳……咳咳。”谢怀安掩住嘴唇,忍下细碎的咳意。
那场绵延的低热留了病灶在他的肺里,体虚时咳嗽的欲望就恼人地冒出来,连带着本就疲累的心脏开始发疼。
“扶着我的手……”鸿曜道,结实的手臂伸了过来。
谢怀安借着鸿曜的手起身,下台阶时险些脚一软,等走回焚香楼,依然脚步发飘,眼前覆着一层闪着金星的黑。
谢怀安轻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乏力的腿登上楼梯。
“都退下,稍后让凌神医上来。”鸿曜吩咐道。
他声音冰冷,好像压抑着什么。
一直候在门口的二当家非常有眼色地赶走了所有人。
鸿曜长臂一伸,一手放在谢怀安的肩膀一手够在膝盖弯,打横将人捞了起来。
这些天鸿曜不知道这么捞了多少次,已经驾轻就熟,习惯成自然。
谢怀安本身也软绵绵的,有个墙就靠有个床就躺平,只要是自己真的累了,被捞从来不认真拒绝。
“陛下!”谢怀安红了脸,没什么用地蹬了两下腿,“我自己走……”
作者有话要说:=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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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谢怀安窝在鸿曜的臂弯中,装作自己是一条死鱼。
他其实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有种朦胧的、无所谓、怎样都好反正活着就行的感觉。上辈子的人生像一场老电影,看完了落下泪,过段时间又模糊了痕迹。
但总之,鸿曜肯定比他小。看上去也就是十八、九岁,能称得上一句少年。
虽然整天被一个少年人捞来捞去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
有人代劳走路,不是很好吗?
谢怀安落在床上,熟练地钻进被子里。
他浑身仍虚弱无力着,但只要躺到床上舒服地裹紧被子,心情立即好了,看谁都飘起小花。
“陛下,我想先睡一觉,不叫凌神医上来了好不好。”谢怀安笑盈盈地拽住鸿曜的袍角,故意软下声音说道。
也不知道鸿曜吃不吃这一套。
鸿曜顿在了原地:“先生再说一次?”
谢怀安:“?”
谢怀安松了手缩进被子。
鸿曜斜坐在床上,以一种侵略般的姿势凑近谢怀安,单手撑着床头,碧色眸子凝视谢怀安的脸。
“像刚才那样……再说一次。”鸿曜看到谢怀安惊愕的神色,眼帘微垂,阴郁地笑了。
“罢了……”
在谢怀安的眼中,这是他第一次向鸿曜说软话。
对鸿曜而言,是相隔十年、穿透无数个混乱破碎的梦境,再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谢怀安拽住他的衣角。
在梦里,在无数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日子里,十六岁的谢怀安美得像春天的杜鹃、清晨的露水,穿着一身纱衣斜倚在床头晒着日光,好像浑身都在发亮。
他说:“曜儿,好久没泡澡了,今晚一起洗好不好。”
十七岁的谢怀安仗着废弃马厩收拾干净了,懒得穿鞋履和足衣,闲坐在木板地上,透白的指尖沾着果浆。
他说:“今天找来的果子好酸啊,但也不是那么酸,丢了又有点可惜……帮我吃点好不好。”
十八岁的谢怀安将竹马兄弟介绍到马厩当武术教官,宣称自己会在一旁监督,结果因为太过闲散,成了被两个人重点监督的那个。
他说:“不行了动不了了,曜儿,明天别早起了,跟老钟说我们都睡个懒觉,睡饱了再练功好不好。”
再之后,谢怀安像白鸟一样飞走了,来得悄然,走得无声。
“我喜欢听先生这样说。”
鸿曜换了个服从的姿势,半跪在床头,学着谢怀安的模样放软了声音,剔透的碧色眸子装得忧郁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