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国师在线救世(33)
鸿曜道:“现在就是申时一刻,这雨已经下了半柱香了。先生能耐了,会哄人了,是打算睡到雨停再更衣吗?”
“这不是想多睡会……”谢怀安瞒报了时间自知理亏,拽着被子露出半张脸偷笑,“不着急,还要再下半个时辰呢。”
鸿曜的神情逐渐阴森。
谢怀安:“我这就起……”
窗外雨丝打着屋檐,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焚香楼周边的几条街巷已经聚起了人群,大多是衣衫褴褛的贫户,期盼能再领一份米面。
同一条街的酒肆,视野上佳的雅间均已被包圆,有达官贵人派家丁来打探消息。一扇扇窗户开着缝,收拢着楼下的动静。
得了疥疮的挑夫、羊井儿巷的寡妇,还有吏部官员萧惟深、小偷飞飞各自寻了位置站在人群里,等待着天空放晴的那一刹那。
有忍耐不住的流浪汉凑到最前,远眺讲经台。
“雨小了吗?台子上有动静了吗?”有人低声问道。
“神子说能卜算失物,俺就想问俺啥时候能找个婆娘。”
“没瞧见圣塔的人啊,新解贱妾也听不太懂……神子是真的吧,只有神仙老爷才能算得准,贱妾那可怜的大儿啊……”
“圣塔将至!圣教照耀人间!你们要是踏上这条街一步,就是渎神叛教。这世上唯有天师能知天意,没有神子,这就是个该剥皮火烤的妖道!”
“雨将歇的时候开坛,雨将歇……这雨根本就不见小,哈,糊弄人的吧,走了走了。”
“急什么,讲经人既然号称神子得了神谕,不就是在说神子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能卜算天意吗?”
无数嗡鸣低语中,玄机阁弟子们神情也略带焦虑,不时瞥向焚香楼的大门。
厚重的錾铜雕金凤大门后,谢怀安被扶着下了楼。他身披鹤氅,眼蒙白纱,清雅而缥缈,仿佛随时可乘风而去,回到仙宫殿宇。
鸿曜缩骨矮下身形,脸戴狰狞的黑面具,扮成神侍搭着谢怀安的手。
周隐脸戴诡异的红面具,扮成神童,手持经卷与笔。
玄机阁二当家裴文正和玉面神医凌子游留在最后,神情庄严肃穆。
雨声碎珠般落在青石板路上,仿佛没有止息之时。
“先生,几时出门?"鸿曜问。谢怀安闭目静思片刻,温声说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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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谢怀安搭着鸿曜的手,缓步走出焚香楼。
两个玄机阁弟子拱手施礼,为他们推开厚重的门,支起绣有神鸟的华盖。
楼外雨未停,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锦绣华盖上,顺着穗流下。
周隐跟在谢怀安左右,紧张地感受着空气中的湿意。
他知道谢怀安有卜算天象的本事,但从没有亲眼验证过。此时天上红日仍在,雨意稠稠,分明是要继续下的迹象。
雨真的马上要停了吗?
“先生,请入座。”
鸿曜不急不缓地引着谢怀安登上矮坛,走到桌案前。
鸿曜没有分出精力观察雨是否会停,只留心着谢怀安的肩头有没有被淋湿、是否坐得稳。
按照预计,此次卜算至少要从午后坐到夜幕降临。鸿曜叫人提前在案后放了软垫和靠腰的弧形隐几,以防谢怀安坐不住。
矮坛上方是敞开的,直面红色的天空,没有设挡雨的帷幕。玄机阁的弟子各自站在一边,继续支着华盖。
“再待一会,伞就撤下去吧。”谢怀安望着雨水,温声说道。
两个弟子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忧虑:“喏……”
街巷的尽头,嘈杂声愈发变大。
天圣教传教已久,有忠实的信徒日日念诵真经,期盼能得道永生。他们接受圣塔对经文的注疏,但不能接受任何想要挑战天师神威的人。
倘若真的存在得到了天圣真君神谕的神子,又真的有新天经,他们这些付出了一切念诵旧经文的人,该如何存在?
“骗子!烧了他!”有人握着烂白菜和鸡蛋,抡起膀子投掷。
“我没有叛教,我忠诚可鉴……我这就走……”有人看着不见减弱的雨势,认为开坛时间出了错,神子无法卜算天意,仓皇离去。
更多人眼神呆滞麻木,脚跟一动不动,沉默着伫立在原地。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只要天师的「福光」还没落到头上,就愿意一直在这里消磨时间,安静地等下去。
万一是真的呢?又出现了另一个人能预测天意?
日子能变得更好吗?反正也没法变得更坏了。
平平无奇的顺天年过了太久,总是还有人希望看到一些奇迹。
谢怀安端坐矮坛之上,阖上双眼,全神贯注地感受着。
忽而,他轻飘飘地抬起一只莹白细瘦的手,掌心朝前,做了个「止」的动作。
仿佛有龙神雨神在云层之上接到了这个命令,连绵不绝的雨势骤然一收。
嘈嘈切切的雨滴化作轻灵小曲,滴答、滴答地唱起最后的轻歌。
谢怀安手攥成拳,抬起的手缓缓落下。
雨水就着他的手势一般逐渐减少,最终只剩零星一两滴落在地上。
天上红日昭昭,青石板路仍有湿意。
弟子们凝神屏息地收起华盖,动作大了一分都怕扰乱神迹。
提前安排好的圣音鼓乐奏起,箜篌清灵,鼓瑟冥冥,仿佛有神鸟的羽翼掠过云霄,降下长鸣。
有人无声跪下,有人掩面惊疑。
谢怀安抬起的手彻底落下的那一刹那,雨停了。
“伯鸾……”谢怀安平静地唤道。
他的身姿端正挺拔。话音温润悦耳,带着笑意。好像抬手止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不如给鱼挑刺麻烦。
“先生,我在。”周隐跪坐在谢怀安身后听令。
“若是有人来卜算,你先跟他简要讲一遍新解,再将人带上来。”
“明白……”周隐道,“圣教经文让人糊涂生糊涂死。我便跟他们说,经文的解释错了,真意应当是竭力生坦然死。”
“现在有人来了吗?”
周隐眯起眼睛,透过面具的空隙向矮坛前方看去:“还没有……”
讲经的矮坛设在路口,正对着的一条石板路空空荡荡。
人群挤在道路最尽头,不上前也不散去,凝固了一般。
纵使神子显露了一手止雨之术,没有天师点头,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尝试的人。
周隐刚安稳下来的心再次开始担忧。
若是没人上前……计划岂不是要失败了?
街巷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小偷飞飞蹲在一个木桶上,挨近吏部官员萧惟深,用气音对着萧惟深的耳朵说悄悄话:“大老爷哎,我的大老爷——今儿个不讲经啦,咱回去吧。”
萧惟深顶着黑眼圈,赶蚊虫似的在耳边挥了挥手,伸手插进前面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借过……”
“哎哎,您怎么走了,不是这边,错了,家在后边!”
飞飞慌忙跳下木桶,一溜小跑跟在萧惟深身后:“大娘唉,大伯大爷,别挪开啊,就站着呗!”
萧惟深从人群的中后方往前面移动。
他不必再说借过了。
眼珠浑浊的老妇人、神色犹疑的光膀子中年人、头戴黑纱的女人、神情狰狞的信徒……人们为他让出一条狭窄的通路,神情各异地凝视着这个一路向前走的人。
飞飞不住絮叨着:“您真不回啦,您真要冒头去算啊,要是天师老爷回来把您炼成活尸了,您那暖和屋子我就占了啊!”
“占吧……”萧惟深道。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呢!”飞飞瞪眼咬牙,眼看着萧惟深要走出人群,蹭地一下子钻到他前面,冲地上啐了一口。
“得了大老爷,不就是算个卦吗,我去给您打探!”
萧惟深一把抓住飞飞的膀子。
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每天最大的运动就是从巷子里走到官署,但此时他的手青筋暴起,将每日飞檐走壁的飞飞差点抓了一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