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国师在线救世(31)
“可行,但是很危险。”裴修仪柳眉微蹙,率先说道。
“章熙年间张氏创立了血骨教,宣称做猪羊得不到永生,推翻邪主后才能获得真正的福光。信众万人从金竹起家,分出了血骨归一黄天宝幢数个分支,一直推到了昭歌城。”
这是一段湮没的历史,只有数代保存文脉的玄机阁最清楚。
鸿曜摩挲着粗陶杯子,周隐和谢怀安都被裴修仪的讲述吸引。
“后来呢?”周隐不禁问道。
“后来禁卫出城,与血骨教的信徒缠斗一起……"
裴修仪道:“那也许不叫缠斗。禁卫迎着刺刀向前。他们躯体坚硬,很难被利刃伤到。就算没了头和腿,只要身上还留着天师的烙印,就能够继续屠戮。”
“很快血骨教被镇压,血天尊张氏被活捉,拉到圣石下处决。”
“天师令章熙帝和文武百官在圣坛下观刑,先让张氏一句句说完血骨教的教义,然后将其剥皮剐骨,打上烙印变作活死人,以示圣教供奉的才是世间唯一真神。血骨之乱一过,民间再无异教起义。”
谢怀安抿唇:“所以用教义的名义确实可以接近圣石,但是要保护好参与进来的人。我只是算个命,应该可以直接走到圣坛上。但要是天师提前拿其他人开刀……”
“按以往来说,不会。”裴修仪摇头。
“仙师如果以神子的名义扬名,前来卜算的百姓信仰的仍是天圣教而不是异教。李天师会先正视听,再夺人性命。伯鸾,你可清楚教义?”
周隐肃容道:“学生在国子学熟读圣教经典。圣教称生是一种磨难,人最终死于天师的福光才能超脱此生,烙印是天神宽容有罪者的象征,这在《天圣真经》《藏觉经》《神通妙愿大德行生录》里都有不同阐述……”
这是周隐第一次正式应答。他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清晰而详尽地表达着想法,以示自己可堪一用。
谢怀安听得头大。
他根本没想这么细,听明白只要自己粉碎掉天师的力量就不会连累别人丢了命,就停止了思考。
“简而言之,仙师走上圣坛,生则大景生……”鸿曜没有说完,垂眸问道,“先生有几分把握?”
“十分……”谢怀安笑道,“我怎会死?我为此而来……”
也许是谢怀安的话音太过轻松,好像掀起腥风血雨的天师不过是一张随手就能吹走的纸屑,议事厅沉重的气氛跟着轻快了一些。
裴修仪挪到鸿曜身后,低声说起自己的想法。
他常年与天圣教和信教的富贵人家打交道,深知其中关节。又熟悉年轻的谢怀安,知道谢怀安只抓自己感兴趣的事,不愿深谈,便直接将人略了过去。
交谈之间,裴修仪也不忘关注谢怀安的情绪。
“仙师稍坐,今日便留宿玄机阁吧。总坛简陋,我会收拾出一间好屋子上门赔罪。”
“他没有时间,你也不会有。裴阁主,继续。”鸿曜打断道。
周隐跪坐席上。
他脑子很够用,看书一目十行,记忆超群。此时一边飞速思考着如何摘录圣教真言将谢怀安塑造成神子,一边感激地望着对面,几次欲言又止想要离席上前。
对周隐而言,谢怀安不仅是照亮黑暗的曙光,更是为他解围又点名让他参与机密大事的人,堪称再造之恩。
“伯鸾……”鸿曜淡淡道。
“是……”周隐垂头。
“此事事关重大,推演后再议。”最终鸿曜有了定论,对裴修仪和周隐吩咐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两人得了令,各怀心事地向鸿曜和谢怀安行礼,就此告退。
等议事厅只剩下鸿曜,谢怀安骨头瞬间不起作用了似的,慢动作歪向矮桌。
“啊……”
谢怀安心里大声道:我想念沙发。
方才人人正襟危坐,谢怀安仗着自己低烧才好一些,额外拥有了一个膝下软垫和可以靠腰的隐几。
就算如此,为了保持风度他依然身姿笔挺,坐得腰酸背痛。
鸿曜缓步走到谢怀安身后,挪开黑漆隐几坐好,自然地为谢怀安当起靠枕。
“先生放松,朕帮你按按。”
“圣石具体要怎么办,我是不是不用管了?一切听从安排。”谢怀安讨好地说道。
“先生指引方向,其余的朕来代劳。”鸿曜捂住谢怀安的腰,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哎呀……痒,"谢怀安笑着乱动,“陛下还会这个?”
“别动,什么记性……”鸿曜冷酷地将人按住,“前些日子先生病着时,还说朕按揉额角的手法不错。”
“好像……是有这回事?”谢怀安干笑道。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还好,病就病了,无声无息睡个觉就过去了。但只要信赖的人在旁边,总想习惯性地闹一闹,仗着自己脑门发热、糊涂了记不清事,一夜回到三岁。
上辈子他还没变成植物人时,最擅长把一点小病小痛夸张到不行,借机撒娇逃避练琴。那时候,只要他软乎乎地拉住父母和兄长的衣角,要星星要月亮都行。
再后来……从植物人醒来后,浑身插满管子时,他反而不敢闹了。
谢怀安回想了一下自己前些天都干过什么,马上想到不知怎么打了个滚把鸿曜压在床下,脸上一燥,捂住脸闷声说道:“我发热的时候……说话没个边,要是言辞行动冲撞了陛下,陛下恕罪。”
鸿曜哼了一声:“快坐好吧……”
谢怀安别别扭扭地坐好,享受天子的服务。
鸿曜捏的力道十分到位,酸麻又舒适,每次捏过腰时谢怀安总是忍不住想笑,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趁周围没人,摘了挡眼的白纱打量起议事厅的布置。
研究屏风上的写意山水画时,谢怀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平静的问话。
“朕与裴修仪、周伯鸾相比,谁美?”
谢怀安:“…”
你不会真能读心吧!
谢怀安耸然一惊,刚放松的身躯僵了起来,咯吱咯吱地转过头,无辜地望着鸿曜:“陛下这是何意?”
“先生没想过吗?”鸿曜轻声道,“方才先生唇角的弧度不对,朕还以为……先生肯定想了什么呢。”
谢怀安干瘪地夸赞道:“陛下观察得细致入微。”
“结论呢?”
谢怀安犹豫。鸿曜的问话他听着耳熟,一瞬间想起上辈子读过的文章,总觉得机会难得,作为贤臣是不是该趁势劝谏点什么。
但鸿曜的神情着实诡异……
“我在想陛下……”谢怀安跟从求生直觉,斩钉截铁地表态道。
“这个议事厅有点大,说话费劲,坐直了装样子也累。如果桌子挨得再近一点,像小院子那样人再少一些,还有张床能舒服躺着就好了。”
“是么?朕也这么想……”鸿曜赞同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
出自晋葛洪《抱朴子•杂应》:“若能乘蹻者,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
最后的纳谏是《战国策•齐策一》《邹忌讽齐王纳谏》
么么哒,明早9:00还有一更。
第25章
七月二十五日,大景波澜涌动。
国都昭歌,得了疥疮的挑夫光着膀子打赤脚在街上晃荡,打算去酒肆碰碰运气,翻出些泔水杂碎改善生活。这年头野菜早就被挖光了,常有旱涝,粮价飞升。
税种变得比老天爷的脸还快,除了固定的月帐钱、工钱、田钱……官家的粮仓发霉耗粮了也要加税,衙门口的石板路裂了也要加税。
他也闹不清要缴多少,反正每日就挣那么几文血汗钱,大不了脑袋抵了留个碗大的疤。
他孑然一身,随时抄起棍子加入起义军,不信天圣教。
羊井儿巷的寡妇蒙了黑纱遮脸,背着幺子想去城北边玉面神医凌大夫的义诊铺子里求点草药碎。
她家大儿跑丢了,小儿着了病在弱唧唧地哭,奶水也不足,眼看着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夏天。
巷子里像她这样的人不多,贫民家养不活那么多娃,圣教教义又不允许堕掉。如果吞了香炉灰和活蝌蚪依然生了养不活的生灵,有人会卖给宫里炼药的太监挣一笔昧心钱,有人会趁着夜风送给河伯或井爷。
她信圣教也不信,只想讨口饭吃,带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多活一天是一天。
让贤巷,专职小偷小摸的飞飞有了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