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何处不可怜(重生)+番外(56)
念及此,她带了些不屑地嗤笑一声,不过是在自嘲。
陈寻雁听说了路爷爷去世的消息。路爷爷待她很好,她作为晚辈无论如何都是应该来看看的。不过她隐身于夜色中,在灵堂外替路爷爷上了一支香,灵堂内是路家一大家子人。
她没有看出来路先生到底难不难过,他面上始终淡淡地,以路家嫡长孙的身份礼数周全地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表现得远不如他二叔二婶那般痛不欲生。
只是他穿着那一袭白色长衫,瞧着更萧瑟了些。陈寻雁好想抱抱先生,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睡一觉,可是她此刻只能见不得光地坐在房梁上。
屋外似乎有些动静,沉稳的脚步声慢慢到了房前。陈寻雁连忙把吊在半空的腿收了上来。
路惊鸿太阳穴处突突地跳动着,用食指顶着揉了揉,叹了口气。
即使爷爷生前嘱咐了丧事从简,可还是禁不住老人家生前的名声,不知来了多少门生宾客。二叔二婶只一味地跪在灵堂前痛哭,底下几个堂弟堂妹都是不懂事的,迎来送往都得他一手操办。一天忙下来,饶是路惊鸿也有些吃不消。
刚才他被二婶身边的人请了过去,他本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谁知竟是旁敲侧击地探问爷爷留给他多少遗产。
路惊鸿心中出离愤怒,爷爷尸骨未寒,二叔二婶就这般急不可耐!但回想起爷爷最后给他的交代,知道爷爷早已料到二叔的性子如此,他只冷了脸回房。
每当心神不宁时,路惊鸿总会抄写一段经文。只是最近已不知抄写了多少篇经文,却没能让他冷静半分。
他失了章法,手中执着毛笔在宣纸上盲目地写着。胸中仿佛盛满了荒草,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灰败。
陈寻雁伸手摸了摸身侧的玉石狐狸——她前日潜到哥哥书房中,果然寻到了。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趁着路惊鸿出门的当儿挂在了他床头的铜钩上。
小狐狸圆圆的笑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路惊鸿站在窗前,一如从前般地目送她离开。
临走这日,陈寻雁身边只跟了陈郁,连采叶和捡枝都没带上。她勒住缰绳,回身眯眼看了看京城雄伟的城门。只怕是永别了。她心中波澜不惊地念着。
正要转身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呼声,“雁雁!”
陈寻雁面无表情地看着容瑜喘着气从马上下来。她临走没让任何人来送,不知这容瑜从哪儿得的消息。
容瑜听说了陈寻雁与路惊鸿婚事有变的事儿,前几日打听到她要回鼓叶城,以为她是伤心远走。两人虽已无关系,但到底认识了这许多年,容瑜犹豫了许久,终究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冲动趋使着,瞒了母亲前来送送她。
容瑜也说不清自己对陈寻雁的感觉。自从两人退亲后便很少听说她的消息,容瑜只当她收敛了张扬跋扈的性子,谁知婚事又出了意外。毕竟陈寻雁还是叫了自己这么多年“瑜哥哥”,容瑜也不忍她如此落寞,只想着来看看她。
可是没见到设想中她眼红红落泪的样子,陈寻雁只端坐马上,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看他。一贯地盛气凌人。
“容公子有何贵干?不要耽误了我的行程才好。”
容瑜只觉得一声“容公子”疏远得刺耳,可他没有身份多说,只道:“来看看你。”
“容公子已经见着人了,那便请回吧,别耽搁了您用功科举,省得容夫人又怪罪到我头上。”
说罢也不管他如何反应,便轻夹马腹,一马当先地往城外而去,在身后遗下一座废墟。
容瑜在城门前愣愣,她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科举中了进士了……但她说这话,是知道了当初退亲是母亲的意思吗?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吗?容瑜皱皱眉,心底升起些烦躁来。
一路上陈寻雁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行马。因着她始终嘴角轻抿,一脸严肃,陈郁不敢劝她慢点,只能默默地跟上主子。
当地平线尽头终于隐隐约约出现鼓叶城的景观时,陈寻雁的速度终于慢了些下来。
她跳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壶来喝了两口,亲自替坐骑踏雪喂了一捧草料才牵着马悠悠进了城。
随着人群进城时,一个有些眼生的小兵对她喝道:“站住!出示你的路引!”
陈寻雁眉间微蹙,还不待她发话,一旁的小队长已经赶上来,看清人影,立马给了那小兵一个爆栗,“小姐都不认识了!滚一边去!”那小兵挨了训,抱躲到一旁着头呆愣愣地看着那清瘦孤高的女子,这就是二小姐?
若是往常,陈寻雁必定出言相阻了,但此刻她只点了点头,便漠然地离开。随手接过陈郁递来的帷帽,遮住面容,她现在没有气力和鼓叶城的百姓们谈笑。
回到将军府,陈夫人早已在门前焦急地等待着。陈寻雁本不应该擅自离开京城,但大儿子信中一句雁雁“想爹爹娘亲了”,叫陈夫人怎么还忍得住思念之情,不顾朝廷猜忌都要把她接回鼓叶。
伏在娘亲温暖的怀中,陈寻雁僵硬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动容,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娘亲”,直教陈夫人险些当着众下人的面就要落泪。忙忍了泪意,将她往府中牵去,“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走了一月肯定累坏了,赶紧趁热吃点。”
陈将军军务繁忙,又接手了方无应手下的兵,更是忙得分|身乏术。陈寻雁和娘亲一顿饭都吃完了,还不见父亲回来。娘亲也不再等候,怕她累着了,亲自带她回到自己院子中歇息。陈寻雁察觉到娘亲对待她,如同小心翼翼地对待一尊水晶娃娃像,将头枕到娘亲膝盖上,勾着她腰间的香囊道:“娘亲,我很好。”
陈夫人拧了一把她的脸,道:“好?我看你脸上这点肉都快没了。”
“瘦点不好看吗?”陈寻雁带了点无赖道。陈夫人无奈地失笑,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送走娘亲,陈寻雁起身,在房里慢慢走动看着。即使她一两年才得回来一次,娘亲还是着人日日洒扫着,日常用度摆件之类皆维持着以往的样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把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两个洒扫的丫头,此刻她渴望宁静。她从前穿的家常衣服、随手练的大字、看了一半折起书角的书都未曾被动过。连她幼时摆弄过的玩具都好好地收在箱箧之中,手中拨弄着那些哥哥替她做的竹蜻蜓时,陈寻雁却觉着她与少年时代那个叫雁雁的小姑娘之间隔了滔滔的江河。
夜幕降临时,陈寻雁在床上躺下。她脑中回想从前父亲传授的兵法,琢磨着如何应对鞑靼人。动作已经被太子察觉,他们必需在太子染指军务前消除边境后患。
第50章
翌日清晨,还未天明,陈寻雁便起身,将床边早先着人备下的军装穿戴整齐。
陈寻雁系好头盔的绶带,腰间佩剑,背上长弓,在淡漠的晨光中往着北漠大营而去。
今日,飞策军左突营的第一总旗中来了一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身量高挑,眉眼凛冽,穿戴装备皆与旁的士兵一致。她一来便默不作声地加入队伍最后,也没人给个解释,在五十人的总旗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广袤的练武场上可容纳几千士兵同时操练,而这还只是北漠大营中的很小一部分,陈寻雁像个小墨点般,悄无声息地进入北漠军的核心部队。
陈寻雁很不满意第一总旗的士兵在操练时向她频频投来的目光。身处第一总旗,是方无应手下最精干的骑兵,是他们对抗鞑靼人最锋利的剑,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临时加入就这般分散心神!即使这个人是她。
午休时间到,第一总旗的士兵们随着练武场上的人流往伙食营走去。年轻的士兵们捧着碗,即使已经练得饥肠辘辘,还是依着顺序与规矩按部就班地领饭菜,见此,陈寻雁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些。
第一总旗全体坐定,正待开饭时,陈寻雁起身,肃然开口道:“今日午饭伙食,全体减半。”
小兵们没想到这个冷艳的女子一开口便是苛减伙食,一时哄堂大笑,有个星眉剑目,肤色略黑的小兵笑嘻嘻地发话:“小娘子怎么还管到我们头上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姑娘,非跑到军营里来胡闹,许是哪位长官家的小姐任性。
陈寻雁脸上冷了两分,负着手道:“因为我是你们的长官。”此言一出,第一总旗的五十个骑兵们相互看看,纷纷捧腹大笑,这小娘子怕不是得了癔症吧?混进军营已是死罪,还妄称自己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