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何处不可怜(重生)+番外(20)
他的账本再递到京城中,也不过是把付宇尽的谥号减去一个“廉”字。眼见着贺至的心血、自己数月的辛劳以及二姑娘的出手相助,最后都只以一场风光的葬礼收场,路惊鸿出离愤怒。
陈寻雁第一次见春风般的路惊鸿如此愤怒,静默了良久,才斟酌着开口:“请问路大人此行目的为何?”
路惊鸿毫不犹豫地回答:“治理黄河。”
陈寻雁不再说话,只微笑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他知道了。原来二姑娘比他通透得多。
第十七章
背后的人既然已经自断臂膀,此事当告一段落。陈寻雁坚持要路惊鸿休养了一段时间后,才放他回清河总督衙门。
她也启程回京城去,她的生意不可耽搁太久。
进了将军府的书房,郑又戈已经候着了。
陈寻雁前次同商队走了一遭山东,又在清河耽误了半月,这么算来,倒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郑又戈了。
三月时间,郑又戈比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苍白瘦弱的青年,瞧着精神了不少,连身量也挺拔了些。
陈寻雁接过账本,一边翻看着一边听着郑又戈汇报近几个月的情况。
商队已经安置妥当,一本万利,不枉陈寻雁亲自走一趟。京城商铺皆按着郑又戈的方法改整了,商号的名声已逐渐打了出去。南边的粮食运输,经过郑又戈一番整治和交涉,竟将河运费用降低了两层。
陈寻雁笑着替他倒茶,心道哥哥可给她搜罗了个天才。
郑又戈与她商议完南烟斋下一批货物情况后,略顿一顿,才开口道:“前些日子酒楼开业,附近几家酒楼找了几个闲汉来闹事。”
陈寻雁眉头一挑,“郑公子怎么处理的?”她倒挺好奇瞧着白白净净的郑又戈怎么对付这些腌臜事。
“绑起来,打断手脚,扔到果林巷去。”
陈寻雁皱起眉,小郑公子的手段,似乎太狠厉了些。
店铺中寻衅滋事,是常有的。从前陈寻雁不愿麻烦,要么报官,要么直接派人撵了出去。
小郑公子一出手便是打断手脚,还丢到果林巷那袅无人烟的地方,虽然雷霆手段不敢让其他人再犯,但是……
小郑公子的家事,她是知道些的。
似乎颇受父亲继母的虐待,明明是嫡母所生,却在郑家行二,只因他那继母早在郑又戈出生前,便在城外庄子里诞下了私生子。嫡夫人去后,那继母与私生子风风光光地回来,鸠占鹊巢。
哥哥也曾提醒她,郑又戈性子颇有些偏激孤傲,要她小心驾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陈寻雁知道不是所有家庭都如自家一般和和睦睦,京城高门侯爵中宠妾灭妻、捧庶踩嫡的阴私事不在少数。她第一次见着郑又戈时,就隐隐能想象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难道能劝小郑公子放下仇恨吗?她未曾经历过,怎么好随意置喙。
正在这时,侍女采叶进来了,道府外来了个人,哭着求见二姑娘。
陈寻雁奇怪,谁会哭着求自己?
到了会客堂,地上跪着的却是一个一身桃红,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桃见了陈寻雁,不断以头抢地,口中哭着:“只求二小姐救救我家姑姑,求二小姐救救我家姑姑!”
捡枝将小姑娘扶了起来,轻声劝道:“有什么话说清楚,你家姑姑是谁?”
小桃这才抬起头来,抽噎着道:“二小姐,我家姑姑便是教坊司的沈济棠。前些日子姑姑去宫中献舞,被承宣布政使司的右参议王成文瞧见了,竟要我家姑姑做他第四房姨娘!”
“姑姑不愿,他就派家人屡次来教坊司逼问,今个儿已经把轿子抬到了教坊司门口!奴婢上次瞧见二小姐和姑姑一同说话,这才逃了出来斗胆请二小姐相助。姑姑在京城举目无亲,一个弱女子,不是要被他们欺负死吗?”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陈寻雁不知她只离开京城三月,竟出了这样大的事。
阴沉着脸,骑了马直往教坊司而去,手中的皮质马鞭几乎被她握断。
白天的教坊司大门外空空荡荡,并无花轿。陈寻雁只当沈济棠已经被抢走,抬脚直冲教坊司。
一个看大门的拦住了陈寻雁和捡枝。“站住!何人也敢闯教坊司!”
“瞎了你的眼!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也敢拦!”捡枝毫不客气地吼道。
陈寻雁提着马鞭进了教坊司。白日里的此地却阴惨惨的,只有一奉銮迎了出来,“不知二小姐光临教坊司有何事?时间不巧,这会子没曲子可听。”
陈寻雁只一字一顿地说:“左韶舞沈济棠何在?”
奉銮干笑着说道:“沈姑姑福气好喔,被大人物赎了身接走了。叫我们这群人羡慕嚜。”
王成文一个从四品的小官竟敢如此猖狂!
陈寻雁转身就要往王家而去,采叶倒还冷静,多问了一句:“沈姑姑被哪位接走了?”
奉銮笑得一脸暧昧,嘴皮紧紧地干在牙上,“宫里的何衷寒公公,钱付得爽快嚜。”
陈寻雁的脸色更难看了。有权有势的太监,在宫外自己府上养个对食稀松平常。只是沈姑姑那样冰清玉洁的人怎么可以落到何衷寒手里!
东安大街上的何衷寒宅子,占了街道大半,站在大门外,她心中冷哼了一句:权阉。
何衷寒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丹青色长衫,“二姑娘前来,有何指教?”面上带了些许笑意。
可不是吗,抱得美人归,就算是个阉人,光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陈寻雁只沉着眼,说:“把沈济棠交出来。”
何衷寒轻笑一声,脸上全是肆无忌惮,“敢问二小姐是沈姑娘何人?”
她怒极,手中的马鞭正准备让何衷寒臭脸开花,一个玛瑙红身影自府里冲了出来。
“寒哥哥,你怎么可以对二姑娘这样说话!”赫然正是失踪的沈济棠。
陈寻雁把马鞭丢给一旁的捡枝,上前几步握住沈济棠的手,“沈姐姐,你叫我好找!我这就去教坊司替你赎身,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沈济棠却只微笑着摇摇头。陈寻雁定睛一看,沈姐姐双目微红,粉光融融,分明是刚哭过。把她护在身旁,低声问道:“可是何衷寒欺负你了?你放心,我定叫他没有好果子吃。”
沈济棠红着脸,附在她耳边说道:“妹妹,你误会了。今日那王成文要强迫把我带走,是寒哥哥出手阻止了那人,把我救下。”
陈寻雁旁的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沈姐姐口口声声地叫那权阉为“寒哥哥”,迟疑着问道:“姐姐与这何衷寒认识?”
她咬着唇点点头,“打小便熟识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走散了,今个儿才相认。”陈寻雁不傻,她何时见过心高气傲的沈姐姐这般小鸟依人的样子,心里知道其中必有一番琐碎。
被晾在一旁吹风的何衷寒悠悠出声,“二小姐可盘查清楚了?可否让沈姑娘先回去休息?”
沈济棠白他一眼,道:“寒哥哥不要这样!”他立刻闭了嘴转过身去。
得知沈济棠已经在何府安置下来,且不愿随自己去将军府,陈寻雁也就告辞了。
沈姐姐怎么会和何衷寒搅合在一起?牵着马走在路上,她皱着眉一直没想通。
过了几日,陈寻雁约沈济棠出门逛街。沈姐姐乘了何府的马车来,一身莲红湖纺长裙,挽着烟罗髻。
陈寻雁见她面上笑意盈盈,往日眉间淡淡萦绕的冷意与哀愁都不见了踪影,知道她在何府过得不错,也就放下心来。
沈姐姐心情不错,却有些傻乎乎的。
摸着布匹绸缎,她敛目微笑;挑选头钗手串时,她含笑不语;就连在酒楼用饭时,沈姐姐都盯着饭菜咬着筷子傻笑。
“姐姐,这道八宝鸭子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一直盯着它笑呢?”沈姐姐在何府虽然过得不错,但若是变傻了,那也不行。
沈济棠忙收敛了笑容,坐直了抬眼问道:“有吗?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沈姐姐在那边过得如何?”
“何公公他待我很好。”沈济棠低了头,专心吃着碗里的菜。
过了一会,沈济棠又抬起头来,问道:“妹妹觉得何公公为人如何?”
何衷寒,尚衣监的掌印太监,皇上身边的红人。平时冷着一张臭脸,就连前朝官员都要让他三分,可不就是大写的权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