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忧心姐姐,而除此之外嘛……他是真的怕自己睡熟之后会乱动,惊扰到旁边的佳人。所以整个晚上他都拧着一股劲,不敢安心沉睡。
当然,无意碰几下,甚至哪怕是有意的,只要不过分,陈庭柳多半不会在意。可是孙山受不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得陇望蜀,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第二天早上,当陈庭柳一脸笑意问他睡得好不好时,孙山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过太阳已经升起,心思就该转回到正事上了。
两个人依旧是各有分工。陈庭柳还是去陈保那边求援,除了寻找证人,还要关注制假造假的高手。
而孙山呢,则到郑家的书坊去找郑枫。哪怕不是他的锅,这质问的架势也必须得摆开来。
“哎哟孙官人,您得信我啊!这事真跟我们大房无关,是三房!是郑桐那个混账东西,他疯了呀!”
郑枫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样子倒不像作伪。
不过孙山依然板着脸,冷冷地问道:
“你们郑家二房那些财产估个数目,我来掏钱,你问问郑桐,愿不愿意就此撤诉。”
“这……我倒是可以去问。不过他那癞皮狗的性子,很可能吃下了官人的银钱,官司却接着打,妄想吃个双份。唉!家门不幸啊!”
若只是这样倒还好了,孙山更担心的是郑桐背后站了什么遮奢人物,收不收手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卒子能决定的。
“好吧,我也愿意相信郑员外与此事无关。不过令堂弟可真是……那就有劳郑员外去劝一劝了。”
见孙山松口,郑枫也是松一口气。
“今天就去,我今天就去劝他!不过他若是猪油蒙了心,不听人劝的话……”
“我自然不会怪罪郑员外。不过还请员外留意一下,令堂弟身边是不是有奸人怂恿。或许是有谁眼红你我两家合作,故意使的离间计呢?”
郑枫一拍大腿,狠狠地点头。
“孙官人说得对啊!多半就是如此!官人放心,我一定把那背后使坏的人给揪出来,绝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
孙山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事绝不可能是哪个眼红的商贾做的,有那般逼真的造假之术,什么买卖不能做?犯得着眼红一家书坊吗?
不过这个说法最是符合郑枫的心意,若是他能用心去探查,从郑桐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也就没白费了孙山这番胡言乱语。
临走之前,孙山没忘了向郑枫询问一下,当年帮郑松安排婚事的那位好友。
郑枫老脸一红,说道:
“当年松弟重病,我这个做哥哥的却醉心生意,没能帮衬一二,现在想想真是惭愧。他那位好友也是个书生,应该是姓包,好像是来京城拜师游学的。我对那人了解不多,不过他那时经常出入松弟的宅院,或许邻居能更清楚一些?”
郑枫说的这些情况,孙山早从姐姐口中知道了,并没有什么新的线索。不过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孙山。
于是他离开了郑家的书坊,来到了姐姐家所在的街道。
旧日的郑宅已经贴上了开封府的封条,案件审理清楚之前谁都别想进去。
孙山深叹一声,敲动了隔壁的院门。
“李大哥,我是孙山,你在家吗?”
院门很快打开,露出了李用和那张愁容满面的脸。
“孙郎君,你总算来了。去看过你姐姐了吗?”
“看过了,她在牢里没吃苦,精神也还好。我正要想办法把她解救出来,不知李大哥……”
李用和听了孙山的话,脸上先是一松,随后又紧了起来,探出脑袋往街巷里左看右看,然后一把将孙山扯进了院子。
“孙郎君进来说!”
李用和看起来有点疑神疑鬼,好像觉得有人在监视这附近一样。
奇怪……
孙山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还是继续刚才的问题。
“李大哥,我姐姐嫁过来的时候,有个姓包的书生经常出入郑家,你可知道他的情况?”
“那时候?那时候的事情我哪知道啊……我是去年才搬过来的。这一年里头,隔壁可没见来过什么书生,就你一个!”
李用和说着话,神色却显得有些慌张,头上还在冒虚汗。
可是他说的话应该不假才对……人是哪年搬来的,稍微一查就能知道,谁会撒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至于那书生,姐姐也说婚后就没再见过了。
李用和没撒谎,那他慌个什么?
孙山正在疑惑,李用和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认真地问道:
“孙郎君,你跟我说实话,这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出你姐姐?”
李用和的样子比自己还要焦急,这……
孙山犹豫了一下,决定把情况说得悲观一点,再探探李用和的反应。
“唉,眼下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线索全是断的,根本无法证明郑桐在造假说谎。李大哥,你这边能提供点什么证据或者线索吗?”
“我……我可以证明!那郑三郎确实把你姐姐当作正妻,这样够吗?”
孙山微微摇头。李用和见了,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本以为能套出什么线索,可除了让人家干着急,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孙山实在不忍心,只好开口劝道:
“李大哥也不用太急,总会有办法的。”
“对,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有办法……”
李用和仿佛陷入了高烧的人一样,连连呓语。
“李大哥,你没事吧?”
孙山关切地问道,还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李用和被拍得大吃一惊,几乎从孙山身边跳开。紧接着,他又好像忽然惊醒一样,开始摇头叹气。
“唉,我也是急糊涂了,这么个鬼样子,让孙郎君看了笑话。总之郎君再去别处想想办法吧,我这里确实没什么证据线索。”
证据线索或许真的没有,但李用和一定在隐瞒什么。
不过孙山也不想打草惊蛇,他决定还是先和陈庭柳商量一下。
于是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又宽慰了李用和几句,就离开了他家的院子。
出了院门,孙山看似行走如常,实际上却是放出五感,仔细地在这条街道上搜寻起来。
果然,他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正盯着李用和家的院子,还有刚刚从院子里离开的孙山。
孙山没动声色,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条街道。那人并没有跟上来,看来只是在盯李用和的梢。
这就怪了,李用和只是个扎纸人维生的小贩而已,谁会特意监视他呢?
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姐姐的邻居?
“等等!李用和?你说春雀姐姐那个邻居李大哥,他的名字叫李用和?”
孙山万万没想到,他回到马行街跟陈庭柳探讨这一系列的疑点,会得到这样一个反应。
“对……对啊,他是叫李用和啊。怎么了?”
“啊!!真是的,要是早知道这个,昨天也不用想破脑袋了!李用和,扎纸人的,年纪应该是三十多岁,看起来挺老实的,脖子下面还有个黑痣,对吧?”
陈庭柳越说越细致,好像亲眼见过这个人一样。
不用说,他肯定也是在历史上留下了姓名的人物。
孙山吞咽着口水,好奇地问道:
“所以……他到底是谁啊?”
陈庭柳整理着刚才被她自己揉乱的头发,神采飞扬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李顺容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官家的亲舅舅!史书上有记载这个人,我有印象。而且在柳儿的记忆里,李顺容也提到过这个弟弟。对上了,这就全对上了!搞出这件案子的人,目标可能根本不是你我,而是那个李用和!”
孙山还是一头雾水。
“可是我姐姐跟李用和又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邻居啊……”
“真是个笨直男!”陈庭柳用手戳了一下孙山的脑袋瓜,“这不明摆着吗?李用和喜欢春雀姐姐呗!还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应该是有人为了胁迫李用和,才制造了这样一个案子来要挟他!而从他今天的反应来看……他可能准备答应对方的要求,来救你姐姐了!”
孙山十分认同陈庭柳的推断,不过他的脑子却陷入了混乱。
守寡的姐姐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爱慕者,而这个爱慕者还是天子的亲舅舅。怎么个意思,姐姐要给官家当后舅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