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太(73)

此时孙山坐在王府的门房之中,回想着陈庭柳的嘱托,心中生起豪气万千。

这王府,他既然进来了,事情便已成功了一半。

虽然王家的门郎还在一旁规劝。

“孙官人,今日大朝会,我家老爷怎么也得午时过半才能回府。这之后还要用膳休息,得到下午才开始见客。就算把您排在头一个,也还有两个多时辰。您真要坐在这里干等吗?有这个时间,您就是去正店里饱餐一顿再回来,也是绰绰有余啊!”

“不必了,读书人哪有坐不住的?两个时辰而已。去倒些茶水来吧。”

孙山端着架子,狂傲的人设不敢丢。

而王府的门郎却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好像惹不起这位爷一般。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看看孙山和门郎的气势,真不知道谁是新科进士,谁是宰相家仆了。

孙山也觉得奇怪,王家的下人,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他哪里知道,门郎早得了王钦若的吩咐,一定要在孙山面前唯唯诺诺,受的气越多越好,务必把孙山那不敬尊长的狂士风范给衬托出来。

要知道,这里可是首相府邸的门房,不可能像李咨家那样空空荡荡。

跟孙山一样来得早的访客,那可不是一个两个,基本都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想用态度给自己加点分的。

这些人本事没多少,但耳聪目明嘴巴碎,在宰相家门有什么见闻,恨不得第二天就嚷嚷得人尽皆知。

门郎一边给孙山端茶倒水,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张笑脸背后是恶毒的咒骂:

“穷酸措大,在爷爷面前充大个,就等着名声烂大街吧!”

而他犹哪里知道,孙山现在也竖着耳朵听呢。

不是听这屋里的闲言碎语,而是在院子里搜索着那日在巷子里听到的声音。

那两个神秘的官员,究竟什么时候会抵达王府呢?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孙山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对话声。

“两位府君,此行辛苦了,请随我到后院来。”

这是那个管事的声音。

而那两人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找不到可以确认身份的言语。

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就超出了孙山可以听到的范围。

王府还是太大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门房等候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也愈发嘈杂,这些都干扰着孙山的听力。

不能再坐着干等了!

“敢问府上溷轩何在?”

孙山问起了王府厕所的位置。

这倒不全是出去走动的借口……他的确茶喝得太多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门房里等候的小官齐刷刷地看向了孙山。

来宰相府上拜访的人,居然还敢借此处方便?多失礼啊!

在坐的每一个人,谁手上没有茶水啊?他们可是放凉了都不敢喝的,一点一点抿着消磨时光,就是为了避免这个难题。哪怕真的有急,也多会找个由头到府外去解决。

这个孙山可到好,茶水一杯接着一杯,现在又要去如厕,真把宰相家里当茶肆了呗!

门郎心里也有腹诽,不过仍是牢记着上头的吩咐,态度很好,叫来一个家仆带孙山去方便。

出门房,往前院深入,那家仆告诉孙山,前面有一间厕所是专供客人使用的,十分干净整洁。

孙山放慢脚步,轻轻点头,却是心不在焉。这里离后院的距离就比较近了,经过一番搜索,孙山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钱府君,这后院就有厕所,您为何不用呢?”

“后院是相公家眷居住使用的地方,我在此停留已是失礼,若再雪隐此处,岂不是大大不敬?管事无需担忧,我曾多次拜访贵府,前院格局了然于心。此时大朝会还没散,府上也不会有什么敢于随意走动的贵客。我去去就来,绝不会引人注意的。”

听到这里,孙山简直心花怒放,显然,那二人中的一人要来前院方便了。

他连忙装出急切的样子。

“好了好了,前面那间就是厕所吧?我已经看见了,你忙你的去吧!”

孙山小跑着进了厕所。

可那个家仆哪敢离开?他得盯住孙山,不能放任其在府中乱闯啊!

于是他就在厕所外头远远地站着,想等孙山出来,目送他回门房,再去做事。

结果没等孙山出来,倒看见一个穿着仆役衣衫的人也进了厕所。

“嘿嘿,同道中人啊……”

府中当然有专供家仆下人使用的厕所,不过那里跟干净二字是完全沾不上边的。所以有胆子大的家仆,总会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去客用厕所里方便。

若是平日里有人冲撞了贵客,肯定是要受罚的!

可眼下是孙山在里面,能有个人顶着怪罪进去瞧一眼,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若是能发现点什么可疑迹象,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

不多时,只见孙山面露不快,匆匆离开了厕所,径直返回了门房。看来是方便时被人惊扰,所以不大高兴吧。

反正只要确定了那位没在家里探头探脑,上头的任务就完成了。那家仆向门郎轻描淡写地回报了一声,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孙山阴沉着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至少那两人的其中一个,已经被他拿准了身份。

姓钱,任职州府一级,曾多次拜访王钦若,应是外放不久。而方才在厕所中打了个照面,那人的形象举止已经深深刻在了孙山的脑海之中。

此人年近五十,颇有些书卷之气,但眉宇紧蹙,眼眶深陷,似乎心思极重,而且眼神慌乱,看起来不像个能经大事的。

待回家之后,肯定是要让陈庭柳画上一张画像,然后拿到李咨那里确认一番。不过眼下,这位仁兄的身份,孙山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了:

现任许州通判,钱惟演!

此人又是个文学大家,诗词写得非常漂亮。不过在官场之上,他的表现就要差那么一点了。

每次熬资历熬到快升官的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地犯点错误,把自己的升迁搅合黄了。翰林学士的时候是如此,工部侍郎的时候也是如此。

既然自己本事稀松,那就抱大腿喽!

丁谓掌权的时候,他屁颠屁颠地贴上去跟丁家结亲,还耍些小手段去踩与丁谓不和的寇准。等到前两年丁谓失势,他怕受到牵连,又反过来踩丁谓。

能力和人品都有不小的瑕疵,然而宦海航行多年却没翻船,还是靠的抱大腿。

丁谓的腿抱错了不要紧,人家钱惟演还抱了另一根呢——他把亲妹妹嫁给了刘美。没错,这个钱惟演啊,就是刘从德的亲舅舅,等于是抱紧了太后的大腿。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钱惟演曾差点当上宰相。是已故的前相冯拯在太后面前力阻,才把他踢到了河阳府。结果钱惟演在河阳老实了一年,去年的时候听说冯拯病逝,立刻又找个借口进京,惦记着位列宰执。

这么心急火燎的,太后都有点烦他了,没给升迁,而是把他平调到许州做通判。可是钱惟演不死心啊,依然赖在京中活动,四处游说拜访,直到得了御史弹劾,才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这些事情,在士林里可是传为笑谈的。孙山听到姓钱,就能立刻想到钱惟演,也是因为这位仁兄实在是名声在外。

只是不知道,这另外一人,是不是也像钱惟演一样好猜呢?

老少会

将近正午,王钦若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孙山早就听见宰相车驾靠近,提前出了门房,故技重施,去上厕所。

这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就像门房里的那些小官,在王钦若进门的这一刻,都要挤到门口向首相行礼,至少混个眼熟,否则不是白等了?

当然,王钦若首相之尊,肯定不会在大门口跟这些人耽误时间,点点头就算给过面子了。

可后宅的贵客呢?

在王钦若进入后院的那一刻,钱惟演和另一人肯定要上前见礼的。而王钦若还礼,总要有个称呼吧?

孙山抓的就是这个称呼!

他在厕所里面好一阵磨蹭,终于等到王钦若步入后院。

“见过王相公!”

“希圣,子乔,劳两位久候啦。”

有了!

孙山依稀记得,钱惟演的表字就是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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