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太(31)

孙山骂朝中首相为贼,刘从德却丝毫不以为意。天下人恨王钦若的多了,将他与丁谓、林特等人共称为五鬼,还是那个打头的。

刘从德也不明白姑母为什么招个鬼老儿做宰相。不过朝中多了这么个大奸大恶,那些清流官有了靶子,也能少找点外戚的麻烦,刘从德也是乐见其成的。

“哈哈,孙兄应该知道,王钦若为了迎合先帝,曾编注了几百卷道书。这些道书不光要进献天子,也得在民间广为流传,方能显出他功德无量。而郑家大房咬牙赔本,将那些无趣的道书雕印出来,以极低的价格售卖,竟给他卖了个红火。这马屁拍得巧啊!从那之后,郑家大房在宰相家门也能排上一号了。”

眼见着孙山的脸上渐渐愁云密布,刘从德颇有些得意。

“所以说孙兄啊,在京城混,总得找个好靠山才行。官家能给你的,太后也能给,而且给的更好!孙兄文武全才,得了柳儿这美娇娘,再有太后护佑,青云直上。不正是功名利禄,权柄美人,尽入囊中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刘从德自以为话术了得,堪比苏张。他哪里知道,孙山只是表面忧愁,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大宋首相的名头确实足够吓人,可按刘从德所说,这郑家不过是王钦若的一条狗。而且还不是家犬,顶多算门外徘徊的野狗,偶尔能得些投喂的那种。

更别提攀上王钦若的只是郑家长房,与三房的郑桐又隔了一层。就算郑桐有心对春雀姐姐不利,但给不出足够的好处,王钦若又怎么会出手帮忙?

只看好处,不问本心,王钦若这等奸徒自是如此行事的。可孙山却不能。

什么官家给的,太后给的,到了那间卧房里,就都不重要了。若是有那么一天,他真要将陈庭柳揽入怀中,也只会是因为她愿意接受。

不过这样的想法,没必要跟刘从德说清楚。

孙山装着犹豫不决,说要考虑考虑,免得刘从德再出什么阴招。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平稳快速地把两个大食盒拎回家,别洒了,别凉了。

“哇,虾肉蘑菇馅儿的包子,太香了!这个鸡肉羹也好吃……不是鸡肉,是鹌鹑肉?怪不得如此鲜嫩!嘿嘿,说不定这鹌鹑还是买的春雀姐的呢!哎?这个是什么?果冻吗?”

陈庭柳指那一碟紫红色小晶块,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是水晶皂儿,用的是上好的肥皂,又糯又甜,很好吃的。”

“肥皂?!”陈庭柳的筷子缩了回去,“带甜味的肥皂?当点心吃?”

孙山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只是点头解释道:

“陈姑娘可知道江南的肥皂树?结出的皂仁可比北方的皂角树要肥大得多。看这皂儿的个头,必是用的浙中肥皂无疑。将皂仁煮熟,用红糖浆浸透了,便是这水晶皂儿了。”

“这么个肥皂啊……皂仁皂米,好像是能吃的来着。”陈庭柳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夹起一粒水晶皂儿挑入口中,“嗯!就跟豌豆黄差不多味道嘛。好吃!哎?这个签子肉又是什么做的呀?”

“这是签盘兔。”

“哈哈,一大早上就吃兔兔,还真是挺特别的!”

总之这一顿朝食,陈庭柳吃得是喜笑颜开,孙山在一旁看着也是乐在其中。

只有蝶儿愁眉不展,食不下咽。

“郎君也真是的,那刘从德的饭食也敢拿来吃,就不怕他加了什么脏东西吗?”

昨天一战后,蝶儿对孙山的态度也大为转变,先前冷漠戒备,现在口称郎君。虽然远没有对陈庭柳那么亲热,但孙山也已经非常满足了。

“下药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选,刘从德今日请我是要示好拉拢,我既没有断然拒绝,他当不会贸然行险才对。”

“他拉拢你,你没拒绝?”

蝶儿的小眼神一下子又戒备起来。

“只是虚与委蛇罢了。蝶儿莫慌,孙山是信义之人,断不会违背陈姑娘……和官家的意愿行事。”

孙山信誓旦旦,却给自己的良心信义留了个空子。

若是陈庭柳和官家同心同愿,他自然不会违背。而若是陈庭柳另有所愿,心甘情愿……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好,郎君果然是正直君子!”

蝶儿倒是好哄,立刻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脸上还肿着,让这笑容略显辛酸。

此时陈庭柳擦了擦嘴角,揉了揉肚子,满足之余,却也认同了蝶儿先前的担忧。

“也就吃这一顿了,以后他再送饭食还是婉拒为好。刘从德可不像个有操守的人,还爱耍小聪明,谁知道他会不会虚虚实实,故技重施?”

孙山很喜欢陈庭柳谨慎行事,思虑周全的样子。这让他觉得自己先前所思所行,倒也并没有那么可悲可笑。

而一旁的蝶儿则无比赞同地点着头,又旧事重提。

“所以姐姐还是听蝶儿的,让那萧郎入帐,一劳永逸,也就不用再费这许多心思啦!”

茶肆

“蝶儿,这什么萧郎入帐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可不像是你这小姑娘家能想出来的呀!”

陈庭柳问出了孙山隐藏心中,却不敢说出口的疑问。

毕竟这主意是那丫头昨天傍晚出一趟门,然后突然冒出来的,根本看不出什么酝酿的过程。甚至那支玉箫在蝶儿入府前就被陈庭柳收起来了,她都不该知道有这么一件东西。

蝶儿小脸一红,只好坦白道:

“是……是阎都知的主意。先前陈都知来访,转述了阎都知的一些话,姐姐看起来不太喜欢。我怕提起阎都知,姐姐就不愿用这好主意了。”

的确,陈琳说过,他本已经规劝官家放弃陈庭柳。可是阎文应偏偏唱反调,说柳儿只是假意拒绝,就算不是,只要官家喜欢,强纳入宫就好了。

莫说陈庭柳了,孙山也对这个阎文应没有半分好感。

先前只觉得玉箫破身太过惊人,现在知道是阎文应的法子,孙山就更加觉得此计荒谬无比,说不定还暗藏了什么阴暗心思!

而陈庭柳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解开。

“你昨天出门见到阎文应了?”

“没有……大概是阎都知获悉了院子里的困境,又不好明着干预,于是就在我常去买炊饼的那家铺子里动了些手脚。我昨天傍晚去买时,发现几个炊饼之间夹了一张字条。字条的内容就是萧郎入帐的主意,是阎都知的笔迹,我认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想来是陈琳出京办事之前,把这宅院里的事情托付给了阎文应……又或者是官家命他关照的。不过这阎文应办事显然不比陈琳干脆利落,只会躲在角落里扇点阴风,倒和他之前行事的风格一脉相承。

而陈庭柳也有些怨言,不过角度清奇。

“这个阎都知,都能指使店家递纸条了,就不能让他们往炊饼里夹两片肉吗?”

陈庭柳没再多说阎文应的不是,但也没再回应过那个萧郎入帐的提议。

孙山看得出来,蝶儿非常惋惜,她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主意。大概是把它当作了贞洁烈女的一种……陈庭柳那个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漫浪?

不知是真的怕了陈庭柳和孙山,还是刘从德又另有吩咐,在这之后,那三个婆子收敛了不少,只有每天早上会进屋例行察看一番,三个人一起看,看人,看床,看得仔仔细细。

“还请柳娘子早日圆房。”

她们也只会面无表情地说这一句话,再也不敢多嘴多舌。

而除此以外,三人的饮食起居还是得自理自费。孙山可以自由出入,陈庭柳却仍被禁足。

情况比先前好了一些,没那么烦心了,却依旧困苦。

陈庭柳每日逗狗,画画,玩叶子戏,打千千车,尚能找到些乐子。不过望着天边叹气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飞鸟入笼,即便衣食无忧也会觉得悲凉,更何况每天只能吃个半饱,还没荤腥!

快刀斩下,还可以奋起反击。可是被人家小火熬煮,又能如何应对呢?

反正孙山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唯一的好消息是,得益于省吃俭用,他手里的银钱足够支撑到殿试结束。不知道考上进士之后,能不能提前支取一些俸禄呢?

漫长的二月终于过去了,时间来到三月初一。当天上午,孙山收到了曾公亮派人传来的口信,邀他下午到外城的清风茶肆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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